”
“你要說的話,這些人聽不得嗎?”
“正是。”
“在場全是我信任的人。你就直言吧——”
“請下旨眾人迴避……”
說畢,不空和尚深深一鞠躬,舊話重說。
太上皇終於忍不住慍氣,臉上流露不悅神色。
“太上皇,貧僧今日稟告之事,希望只有太上皇知道。聽完我稟告之後,若太上皇猶然怒氣難消,貧僧這條賤命,任憑處置——”
不空和尚說畢,玄宗太上皇求救般望向黃鶴。
黃鶴依舊盯著不空和尚,說:
“不空大師,你今天是冒死而來的?”
“沒錯。”不空毫不猶豫地回應。
不空和尚看來毫不畏怯。
不知是否被此神情所迫,太上皇說道:
“也好。不空啊,既然如此,我姑且聽你一說。如果你的話不討我歡心,馬上賜你死罪,明白嗎——”
“是,謹遵所言。”
“就給你半刻鐘吧——”
不空和尚再度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結果——
走出房外的是我們。
房內只剩玄宗與不空和尚。黃鶴、高力士加上我,三人暫退到房外。
兩人在房內,到底正談著什麼?帶著不安心情,我們在其他房間內等待。
我們三人幾乎沒有交談,只是偶爾嘆息或面面相覷,等待太上皇和不空和尚談話結束。
約定半刻鐘已過,約莫又經過了半刻鐘——
有人進房報告,談話已結束。
大家連忙起身,折回原來房間。
玄宗太上皇沉著一張臉,坐在椅子上。
一副剛剛才結束談話的模樣,不空佇立太上皇面前。
即使我們魚貫而入,玄宗太上皇似未察覺一般,只是定定地望向上空某一點。
“太上皇,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呢?”高力士輕聲問玄宗太上皇。
“完了——”
玄宗太上皇用微弱得無法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
“太上皇指的是什麼?”
“我說完了。已經完了,一切全都——”
“護送貴妃到倭國這件事,您有什麼打算?”
“根本沒什麼打算!”
玄宗太上皇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那巨大的音量,彷彿自腹部底層用力擠出。
“貴妃已變成那副模樣,還能為她做什麼?貴妃她,貴妃她——”
太上皇站了起來,渾身直打哆嗦。
是憤怒?
是憎恨?
這兩種感情,似乎同時襲擊太上皇龍體,他脹紅著滿是皺紋的臉孔,高聲吶喊道:
“呀,貴妃,貴妃——”
喊畢,仿如病倒一般,整個身子又跌坐回椅子上。
黃鶴見狀,悄悄走至藏匿貴妃的房間,檢視情況。
冷不防——
“不見了!”黃鶴高聲驚叫,“貴妃不見了!白龍跟丹龍也不見了。三人全都失蹤了!”
黃鶴兩眼炯炯地奔回到房內。
“忘了吧——”玄宗太上皇說,“大家都忘掉此事。什麼都沒發生。任何事都沒發生過。貴妃已死在馬嵬驛。後來的事全是一場夢——”
那聲音是何等悲痛哀絕。
然後,正如太上皇所說,事情就那樣擱置了,以上是我全部的見聞。
不久,有人發現守衛華清宮的兩名士兵死了。
難道是貴妃或白龍、丹龍自華清宮逃走時殺害的嗎?
從此之後,三人杳無蹤影。
不僅如此,不知何時,連黃鶴也自華清宮消失身影了。
此後四年——
肅宗改年號為寶應元年(譯註:公元七六二年),我又自鎮南之地返回長安來。
然而,不多時,我又將離開長安,到更偏遠的安南赴任。
如此,或許我再也不能活著回到長安了吧。
我已覺悟,安南將是我終老之地。
話雖如此,我心裡掛念著的,始終是貴妃的事。
我想,不空和尚應該完全知情吧。不過,再如何追問,他應該也不會說出任何內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今我依然不得而知。
或許,我應該如此想,曾經令我死心的歸國之夢,因此事讓我又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