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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奚大瘤

奚大瘤者,晉人也。肖神像,得劉元的傳。幼失怙恃,因貌陋,痴肥多麻,且貧無一椽,人皆鄙之,無與論婚者。得神像值,輒飲啖,量兼人,以是囊中無一錢,夜多就古廟宿。夏日工倦,常臥烈炎中;秋夜飲酣,恆眠涼月下。由此得疾,腰下患瘤,始猶如盞,繼如盎,旋大於甕。蹣跚匍匐,不良於行。每有操作,痛不可忍。生計日蹙,醫藥罔效。自思不如速死。

至夜,伏行入林下,將解帶自縊。林後一道者出,羽衣翩翩,風神秀逸。遽喝曰:“止!堂堂男子,有何不了,學婦人女子,自尋短見耶?”奚痛哭,告以所苦。曰:“子與其覓死,曷譬若已死,去而學仙,必成大道。”曰:“無師傳,奈何?”曰:“吾即為爾師。盍隨我往深山,當授以法。”曰:“諾。但從行不易,登高涉險,能毋苦乎?”曰:“易耳。”袖出棗二枚,與之食。甫下嚥,即遍體爽適,瘤痛亦止。再拜。隨道者,行如飛。

倏至一大山,疊岫層巒,隔絕塵境。進一石洞中,有藥爐丹灶,位置井然。道者授一蒲團,曰:“子先學趺坐,坐四十九日,心不妄動,即得入道之門。身後石甕內有乾餱,石隙內有甘泉,足慰飢渴。成連遲餘海上,吾去行即來。幸勿怠惰壞道,負吾期望之苦心!”奚一一允諾。道者長嘯出門,即有云起足底,清飈遠揚,其影上漢,杳矣。 奚依法趺坐,甫三日,聞外間有婦女喧笑聲,車馬紛馳聲,開目無所見。聲漸近,忽頭面七竅作癢,若聲從竅入,漸達於瘤,亦無所苦。夜靜,聞瘤內如有婦人語,悄呼“姊姊妹妹,新居頗不惡,早知有此處,不浪尋天台藍橋等處,誤作神仙窟矣。既得秘府,佳日不可辜負,宜小尋樂事,何如?”眾曰:“諾。”四日,聞瘤內有敲棋聲,纖手落子聲,旋以悔著詈爭聲,兩人勸解聲,又有書聲,吟哦聲,排闥叩門聲,眾起讓坐聲,角酒賭枚聲,枚輸罰使歌以侑觴聲,歌者呼拍板彈箏相和聲,擲杯聲,隔窗唾絨聲,一女罵阿嬌太懶,何匿不見客,拉之赴宴聲,問繡務成否聲,架上鸚鵡聲,狸奴捕鼠聲,眾哄散話別聲,一女殷殷叮後約聲,聲聲不已。五日六日,瘤內聲更煩而且奇。一女曰:“主人貌究若何,性情究若何?”一女曰:“聞亦從患難中來,想不大惡。”一女曰:“休休休!彼近從道士學仙,誤入迷途,必定夜郎自大,盛氣向人。”一女曰:“妮子莫冤屈人,渠昨已覓死空林中,何有紈絝習氣?”一女曰:“何妨趨出一窺探,便得匡廬真面目。”一女曰:“恐渠見吾輩,便顛狂煞,刻不能離,將令人瑣屑死!”一女曰:“論居停分中,亦當為之效綿薄,但吾輩姊妹六人,誰肯先出頭晤渠?”眾曰:“敘齒,仍煩大姊姊去。”七日,聞瘤內一女曰:“三妹向後園摘素馨鳳仙,大為姊姊助妝,好出見居停。”一女曰:“姊姊妝扮好,真不亞王母第三女玉九娘子風貌。”一女曰:“論嫋娜,猶勝渠。”一女曰:“吾為爾等開道路,反為狂婢奚落煞,真令人寒心也。”一女曰:“姊姊莫嗔怒,妹為姊姊預審瓜藕,俟姊姊歸而解渴煩,何如?”眾大笑。

奚正俯首聽,忽眼角作癢,淚涔涔,將用手揉擦,突一小美人,自兩眥間跳出,落地宛轉,少刻,即大如人,風致娟好,向奚襝衽曰:“妾秋水也,挈妹子等附託尊軀,感德非淺。聞主人獨居孤寂,故首出參謁,乞垂憐憫。”奚愛其美,魄動神搖不能制止。秋水善演劇,變幻小戲術,織錦裁雲,雕瓊鏤月,事事皆令人喜。奚痴坐,唯視之笑。秋水探手於懷,意大動,遂與之狎。事訖整衣,仍小如指,跳入目中不見。即聞瘤內呼曰:“姊姊回也!”爭起酌酒為賀。秋曰:“吾姐妹同事一主,當敘齒,勿爭競,致外人笑。”眾曰:“善。”

次日,奚又側耳聽,忽耳中習習癢,一美人躍出,如秋水行徑,而貌不同,載拜曰:“妾雙珠也,請獻拙技,博主人歡。”品竹彈絲,無不極妙。奚聞之意迷,即拉與為亂。事已,亦跳入耳。明日,覺鼻內癢,猛嚏,一美人墮,名曰玉峰,遍體皆香,能奪蘭麝。四日,覺口內癢,一美人墮,名曰金海,善烹調,炮鱉燴鯉,莫不甘旨。 五日,滿身癢,一美女自毛孔出,名曰千金,自雲“隨孔可出,亦隨孔可入。”善變。奚偶思遊,即化為車,乘之惡掀簸;即又化為馬。至斷橋危堤,意思若乘禿尾,便入畫意;即化為驢。倏至渡口,意度何處有楫,即化為小艇。甫渡,思穩坐看山,又化為肩輿。其神妙如是也。

六日,覺心上癢,一美人自腦後躍出,名曰隨娘,美尤冠諸姊,善縮地,九州不足論,九州而外,如東南神州,西南戎州,正西州,正中冀州,西南桂州,西北營州,東北鹹州,正東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