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朝中再也無人能為自己說話了。
第四天,李斯覺得不能坐以待斃了,便大喊道:“速拿筆墨來!”獄吏以為重犯終於要坦白交代了,立功討賞有了希望,不禁喜出望外,立即捧來一套筆墨帛簡,併為李斯卸了枷鎖,還替他揉了揉胳膊。
李斯想了想,決定向二世直接陳情。二世智商或許不夠,但情商尚有。他一時分不清黑白,辨不出忠好,但念自己有功於秦,或能憐而赦之。
一提起筆,他悲憤難抑,冤屈之情,如泉湧水洩,傾倒出來:
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
臣盡薄材,謹奉法令,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
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廣,又北逐胡、路,南定百越,以見
秦之強,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廟,
以明主之賢,罪四矣!更刻畫,平鬥斛,一度量,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
罪五矣!治馳道,興遊觀,以見主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斂,以遂
主得眾之心,萬民擁戴,死而不忘,罪七矣!此皆臣之罪也,罪足以當死久
矣!願陛下察之!
寫畢,李斯早已涕淚縱橫,先自哭倒了幾回。當年,多少次上書言事,論的都是天下興亡之計,安邦定國之策。不想,最後寫的,卻是一份申訴材料!
他雙膝跪下,向南天一拜,然後將寫好的奏書鄭重地捧給獄吏,吩咐說,即刻送呈皇帝,不得有誤。那獄吏聽說是呈繪皇帝的重要檔案,自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了,又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一路碎步急跑。
奏書送出後,李斯心焦地等著皇帝的赦令。
捱到黃昏,來了趙高。
“好文章呀!可惜,陛下是讀不到了。”趙高尖聲細氣地說,將那獄中奏書在李斯面前晃了晃,就著火把點燃,拿在手裡慢慢燒掉,然後嘲諷地說:“囚犯安能上書?!”
李斯氣得發抖,只因戴著枷鎖,又抖不起來。
趙高眯眼微笑著,欣賞了一會兒李斯發蓬面垢、衣穢衫破的樣子,繼續說:
“丞相大人,現在是認罪之時,不是表功之日。”
李斯質問道:“我何罪之有?!”
趙高說:“通盜謀篡呀!天下之人,上至朝廷百官,下至閻巷百姓,沒有不知道的了。大人何必要繼續抵賴呢?”
李斯氣得說不出話來:“這,這是誣陷!”
“這罪,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趙高談淡地說,“貴府的孫舍人已經招供,你父子二人,一個在外通盜,一個居內謀篡,人證物證俱在,已是鐵案。”
李斯怒罵道:“趙高,你陷害忠良,不仁不義!”趙高笑了起來:“你若是忠良,我自會講些仁義。可你我之間,只能行些小人之事。你是君子,讀書識字,學歷高,可未必就是忠良;我是小人,趕車出身,只會用鞭子馴馬,自然不懂什麼仁義。”說畢,喝道:“上刑!”
幾個獄役上來,將李斯除了枷鎖,剝了衣衫,按倒在地。一個壯漢,開始用鞭子抽打。一鞭下去,一道血印,李斯叫喚一聲。抽了十幾鞭後,身上十幾道血印,李斯也叫喚了十幾聲。趙高聽得不耐煩,叫換上帶刺的荊條。那荊條抽下去,立即皮開肉綻,血鮮肌豔,不過七八下,李斯便熬不住了,高聲告饒。
“丞相大人原來並不經打。”趙高不無輕蔑地說,“看在你我多年的情份上,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明天,朝廷會派人複審核案,只要老實認罪,便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李斯臥在血泊裡,喘重氣微,不敢說不。
次日早晨,來了一位禿頂的老者,自稱御史,到獄中辦案。李斯正躺在一張破席上,遍體鱗傷,渾身疼痛,一點動彈不得。聽說朝廷派人來了,掙扎起身。見來人雖面生,但慈眉善目,像個好人,便如遇見救命恩人一般,緊扯住喊冤。不想,那老者的慈眉善目突然橫豎起來,出手就是一個巴掌,勁道之大,不似老人,顯然是練過武功的,打得李斯頭暈目旋,仆倒在地。幾個獄卒也撲上來,一陣劈頭蓋臉地暴打,李斯滿身的舊疤立即又添上了許多新傷。
李斯知道中了趙高的詭計。那老者是趙高手下,假扮御史,專門來考驗他的。
過了幾日,又來了一位長髯的年輕人,斯斯文文,自稱渴者,來替皇上糾正冤假錯案。李斯雖有幾分警惕,只是不死心,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