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聖初沒話說了,國芬上夜校的事就全憑吳棗秀阼主。姜信和在吳棗秀跟前時不時地說起夜校如何火熱,誰家的姐妹或夫妻同上夜校,學習進步如何快等等一檔事,他也能把國民教育的意義,學文化的好處講得頭頭是道,試圖說服吳棗秀。因為姜信和晚了一輩,吳棗秀不便對他的這種旁敲側擊計較,只裝作全不在意,或乾脆把話頭叉開。吳國芬卻明白,姜信和不說還好,越說得多她姑媽越會厭煩,越不會同意。但國芬是這樣一種人,她既不願與姜信和串通合謀對付她姑媽,也不肯當姑媽的面去奚落嘲諷姜信和。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得去求助李墨霞為她說情。李老師雖然答應了,但能不能說動她姑媽,國芬心裡依然沒底。前天早晨她再一次去找了李老師,出來時,在學校門口遇上了田伯林。她知道田伯林剛從外地回來,便沒有多說話。但憑著女人的敏感,她覺得田伯林待她姑媽很好,當時想,該過幾天再去找他才是。她相信田保長會答應替她去向姑媽求情,而她姑媽也可能會聽他的話。
前天,國芬真去跟田伯林講了。田伯林未置可否,但今天一想,國芬猜測他肯定與姑媽說過了這件事,因為早晨起來,她姑媽板著臉孔斥責她說:“你別鬼精鬼怪到處亂竄,要這樣,我偏不讓你去夜校!”
怎麼說偏不讓我去夜校?原本是你不讓我去上夜校,我才去託人說話的呀!什麼叫做鬼精鬼怪到處亂竄呀?看來,有了你這句話才好呢,那意思不就是說,你同意了我上夜校,只是讓我別到處竄麼?當然,你答應了我,我還竄什麼!
但當時國芬沒敢多問,吳棗秀也沒肯多說。
晚上,李墨霞去找吳棗秀。她先上了黃大香家,想了解一下吳棗秀不同意吳國芬上夜校的真正原因。
黃大香聽李墨霞說明了來意。她料不到國芬這孩子竟有如此的韌勁。但她替吳棗秀作了辯解:“國芬從小失去父母,無人顧看,隨姑媽寄居姜家,比不得別人家孩子的自在。其實,棗秀是把這孩子當命根子看待的。現在她人大了,心大了,作姑媽的自然應該管得嚴一點。女孩子不同於男孩子,一旦出了差錯,那可是了不得的事。雖說國芬這孩子穩重,心眼怪靈透的,可棗秀是生就了的性子,說一不二。她厭倦了姜家人,別人勸說也難頂用,這事就只能委屈國芬這孩子了。再說,夜校上不上也不算太關緊要的事。。。 不過,既然是老師來了,如果能說得動棗秀,自然是好事——等會兒棗秀會來這裡的,你就不必去姜家了。”
李墨霞能夠理解,男女大防是一道禁錮人性的藩籬,雖然有人宣揚了幾十年的男女平等、個性解放,那破除封建禮教的口號也喊得震天響,但是,在這鄉間小鎮,至今見不到有多大的鬆動,怪不得吳棗秀多這份心。正當李墨霞感到為難時,吳棗秀推門進來。她不料李墨霞在座,招呼一聲又想退出門去。她說:“我特來告訴香姐,今晚得下了那匹布才好,如果有事你可別等我了。”
“我沒有事,可你也不用這麼急著走呀,”香姐叫住棗秀,“工夫在手上,坐一會無妨。”
李墨霞也連忙讓座:“棗秀,坐一坐吧,我正有事,還想去找你呢。”
“你找我?”吳棗秀只得留下來,“是要說國芬上夜校的事麼?”
“是呀。。。 你先坐下吧。”李墨霞說。
“如果只為這事,我答應你就是了。”吳棗秀說,“既然國芬驚動了你們這許多的人,我作姑媽的再怎麼樣,也攔她不得了——我這不是在跟你們說戳氣的話!我當了一輩子牛馬,何必還要死死地揪住下一代人呢——這會兒我便去跟國芬講,讓她明晚去上夜校就是了。”
吳棗秀爽爽快快的應承讓人感到十分意外。黃大香與李墨霞都未來得及答話,吳棗秀便告辭了:“事情就這樣定了,我還敢當著你倆的面胡亂應承麼?”
吳棗秀的話是認真說的,她這思想情緒突然轉變的過程還相當複雜:黃大香對國芬的同情感染了吳棗秀,畢竟是她這當姑媽的委曲了自己的親侄女;李墨霞出面為國芬說話,又讓吳棗秀為難,她不願在這件事情上作得鐵面無情;吳國芬四處奔走,雖然讓吳棗秀惱火,但她瞭解到國芬並不是和姜信和合計行事,而且張炳卿也上了夜校。這些都是吳棗秀改變態度的原因,然而更主要的是,在吳棗秀的思想深處也觸發了某種新的意識,再加上田伯林的從旁勸說。
那天早晨,吳棗秀聽姜聖初的女兒銀花說,國芬上小學校找李墨霞去了,她趕緊去追。在路上,突然發現田伯林走在前面,便放慢了腳步。見田伯林進了小學校的大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