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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傳分享

7

吳棗秀為人心直口快,敢做敢為,模樣又長得俊秀,眼角稍稍上挑,目光閃亮,她說起話來眉黛一飛一落,伶牙利齒地讓誰都插不上嘴。做什麼要緊事時,她手腳乾淨利索,常是一陣風來一陣風去的;可遇上不想作的事,你也別去拉扯她,弄得不好,還能讓你張得開口合不上嘴。黃大香卻對她的赤心相助有著說不盡的感激。上次她自告奮勇為黃大香去李家大院送繡好的壽屏,果然取回了三十塊銀元。舊債雖然仍欠著,但給黃大香暫時保住了鄉下兩間舊屋的祖產,也有了這擺小攤的本錢。

這件事說起來又多少反映出吳棗秀那種破罐破摔的生活態度。她年紀輕輕落入了一個暴戾險惡的生活環境裡。她不肯屈服,但要跳出這個環境又幾乎不可能,因此,對任何招惹她的人動不動就潑命,即使不招惹她,她對那些日子過得比她安閒自在的人也常常不平不服:天生只他們是人!

吳棗秀第一次踏進李家大院那張花崗石槽門,一條滾壯溜圓的大黑狗竄了過來,不意間嚇得她連退兩步。幸虧那狗用鐵鏈鎖住了。吳棗秀拾起一塊磚頭正要砸過去,恰巧主人出來了:“打不得,打不得呢,好妹子你就別與它計較吧。”

這所大院的主人叫李壽凡,四十多歲,人稱壽公。他是老大,也有人叫他大老爺的。老二叫李德凡,進過洋學堂,現時正在軍隊裡供職,因常年在外,人們只知道他是個大官而已。李壽凡這個前清總督的第八代子孫,生來是個懶散鄉紳,他吃喝玩樂了大半生,也通點詩詞書畫,但那隻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他平時待人十分和氣,不失夫子遺風。他笑著問吳棗秀:“你是哪家府上的?有何貴幹呀?”

吳棗秀當然認得他,但他卻不認得人,那就不必跟他必廢話了,只說:“壽公,我給你家送壽屏來了,可這工錢是要現付的啊。”

“好的,好的,工錢自然要現付的,你送進去吧。”李壽凡滿口應承著。

“你看也不看,讓我送給誰去?”吳棗秀問。

“不用看了,好,好!你是不知送給誰去?那,那是誰讓你繡的呢?”李壽凡打量著吳棗秀,“你叫。。。 啊,你是姜家的新媳婦吧,不錯。。。 你就進裡面去,先問問太太吧。”

吳棗秀對“新媳婦”幾個字很反感,她雖然結婚不過兩年,可丈夫死去也快一年了。她這種人的命運是不被世人關注的,她懶得答話,轉身向裡面走去。

吳棗秀走過好幾個天井和迴廊。這所經歷了兩百多年風雨滄桑的舊宅院已經顯現出它的陳舊和破落來了。那森然肅穆的氣氛已不復存在,只留著一股逼人的幽冷空氣。儘管主人作了許多修補點綴,擺上了一些時髦器物,如壁鐘、油畫之類,然而,在這古舊的框架中卻顯不出多少生氣來。可是,在吳棗秀的眼裡,則是另外一種感覺:它的龐大幽深,它的五花八門,它的拐彎抹角,比之她自己那低矮破舊,陰暗潮溼的居住環境實在有著天壤之別,這又使她產生一種強烈的妒恨──人世間的富貴讓這些人享用盡了!

在一張“月光門”前,有人叫住了吳棗秀。吳棗秀說明事由後,那個人叫她等著,拿著壽屏進後院去了。

吳棗秀很不耐煩地等了半個時辰,那人才出來說:“壽屏太太給你收下了,讓你去賬房結賬。”

“可說好了付現錢的。。。 ”吳棗秀想問個明白。

“誰會少了你的錢,”那人幾分鄙薄地丟下一句話走了,“賬房在那邊!”

吳棗秀按捺著火氣去了賬房。果然,沒說上幾句話,她便和管事的爭執起來。

“欠下的債就不是錢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帳房先生好些不耐煩,他合上了賬本,“你這女人怎麼這樣不講理呢!”

“剛才壽公還說了付現款,怎麼到你這裡便變了卦?”吳棗秀擋在賬房先生的面前,“不付現錢,你去給我把壽屏取回來!”

“我去取回來?笑話!你說讓我去取回來?真是笑話!”賬房先生起身欲走,“你別胡攪蠻纏好不好!”

“你不給現錢便退回那壽屏來!”吳棗秀又向前逼近一步,不讓賬房先生走。

“豈有此理,真正豈有此理!”帳房先生氣呼呼的,“沒見過你這種女人!”

“我這女人怎麼了?偷你了?搶你了?”吳棗秀也冒上火來。她不瞭解“豈有此理”這詞是什麼意思,從那管事的態度上看,肯定是句罵人的官話,她便毫不畏懼地還擊他,“你才豈有此理!壽公說‘好好好’,你卻凶神惡煞,門口的那條狗壽公能喝住,可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