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他,拿什麼告?他們有的只是一條命,和在汙濁中苦守著純淨的靈魂,除此之外,一無所有。但那些他們擁有者的東西是多麼不堪一擊,如同白玉在頑石前的薄脆,如同白練在染缸面前無能為力。他們想不出辦法,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殺人犯的兒子。關於這一點,他們自己知道,林恆貴也知道。
桔年已經想不出自己還能再說什麼,她扳開巫雨覆在臉上的手,輕輕觸了他嘴角的傷,“痛嗎?”
巫雨側過臉去說,“這一巴掌是我說那張欠條是假的時,你姑丈打的。我沒有跟他來硬的,你放心。”
桔年閉上了眼睛,她放心,她很放心。然而悲傷是看不見的一把軟刀子,殺人於無形。
和林恆貴關於房子的糾紛就這麼擱淺了下來,桔年一度非常擔心巫雨,但是他每日照常上班休息,再也不肯提起這件事,只是工作益發賣力,人也越來越沉默。
進入8月之後,隨著高考成績的揭曉,第一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如雪片紛紛到來。桔年的等待並不焦慮,她是七中文科考生最高分的獲得者,全市第二名,任何一所大學的門都樂意為她敞開。
8月13日,郵遞員搖著腳踏車鈴鐺把中國人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送到了謝家,那天早上,小小的巷子都沸騰了,大家都聽說謝家默默無聞的女兒是七中的文科狀元,考上了北京的重點大學法學院。
“老謝,法學院出來的高材生將來是要做律師法官的,養了個出息的女兒比什麼都強,過幾年,好日子等著你們吶。”街坊們如是說。
謝茂華夫婦客套著:“小丫頭片子,今後還不知成什麼樣呢?考不上發愁,考上了也發愁,這到北京上大學的費用,也夠頭疼的了。”
話是如此,謝茂華還是特意到街道買了兩大卷鞭炮在自家門前燃放。桔年倚在自己房間的小視窗,隔著玻璃看那些鞭炮粉身碎骨後灑落一地的紅,直到十一年以後,她都記得那一刻的喜氣和鬧騰,那是唯一一次屬於謝桔年的歡慶。
下午,媽媽還在忙著給所有的親戚們打電話報喜,爸爸被朋友拉去喝酒談教女心得,桔年藉口去看同學,從家裡出來,又往巫雨那跑。她只想跟他分享這喜悅。
巫雨不在家,床上的東西亂成一團,桔年嘀咕了一聲,一扭頭就看到了石榴盆栽下露出紙條的白色一角。
桔年笑了,看來巫雨留言出門是相當地倉促,他也猜到了桔年會帶來好訊息,所以特意提前為她慶賀?
她興沖沖地托起盆栽,抽出下面的紙條,迫不及待地單手展開。
巫雨是個極懶寫字,拙於表達的人,平時留言不過寥寥數語,意思到了就行,這一回,桔年看到了一小段他的筆跡,不由得流露出驚訝之色。
“桔年,我要走了。我沒有辦法。潔潔她竟然有了孩子,我不可能再把她留下。你一定會勸我,我知道。但是我生來就是個不自由的人,這也許是老天給我唯一一次走出去的機會。桔年,別為我擔心,一旦安頓好,我會第一個跟你聯絡。”
巫雨的字跡潦草,然而,桔年看懂了每一個字,卻看不懂上面的意思,抖了抖發皺的紙條,又重讀了一回。
末了,紙條從她指尖落下,輕飄飄地,許久,才覆蓋在四分五裂的石榴盆栽上。
第三十八章 他在哪啊
桔年從巫雨的住處衝出來,找到大街上最近的一個電話亭就開始瘋狂地撥打巫雨的BB機,她不記得究竟呼叫了多少回,在等待復機的過程中,他生平第一次毫不講道理地把所有想用電話的人攔在了身後,唯恐就在那一秒,錯過了巫雨的電話。
她守在電話前,保持同一個姿勢,直到雙腳痠麻。
電話如死去了一般沉默,很多次,桔年都懷疑它根本就是一個沒有用途的擺設。絕望的前一秒,鈴聲驚得她微微一顫,她兩隻手並用地去抓電話,沒抓牢,滑而涼的聽筒幾欲脫手。
“巫雨,是你嗎?”說的一個字的時候,桔年的眼淚幾乎墜下。
電話那頭一片寂靜,悠長的呼吸聲或許出自她的幻覺。
“巫雨,是不是你?你要去哪?不要做傻事啊!巫雨,你不用回答我,只要答應我別做傻事。。。。。。”反反覆覆只得這一句。
在焦灼的等待中,桔年已經不得不接受一個“屬於巫雨和陳潔潔的孩子”這一個離經叛道的現實,他們愛怎樣,她管不了,作為“最好最好的朋友”,她甚至甘願祝福,可是除了她,還有誰會祝福呢?陳潔潔父母的經濟管制那麼嚴格,天寬地廣,兩個身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