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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而入,看到虛弱的用手指去戲弄陽光的桔年,她甚至還在病床上擠出了一個笑臉,“護士小姐,你的頭髮很漂亮。”

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桔年的病因在她的檔案上只留下極其含糊的一筆。病癒回到監獄,缺了一隻耳朵的戚建英被調離了她們監室。桔年跟病前判若兩人,雖然沉靜依舊,別人總記得她咬著戚建英耳朵,血淋淋面不改色的樣子,多少有些心有餘悸,但是她變得更友善和豁達,她放過了自己,也善待周圍每一個人。

昌平監獄的勞役活計大多是手工縫紉活。監獄從外面的廠家攬回來的任務,由一干犯人負責完成,這就叫做“勞動改造”,有繡花的、釘珠子的、打毛衣的……大多是各自領回指標在監室裡完成。犯人是沒有收入的,只能憑勞作掙得改造分,是每天的指標都高得超過極限,沒有完成指標得人是不能睡覺的,但是矛盾的是,監獄又規定每晚不能再勞作,所以為了完成指標,吃飯的時間都儘可能壓縮,所有的人都在埋頭趕活,機械的勞作,“新收”往往因為完成不了指標被罰。桔年對環境適應得很快,她釘釦子從一開始扎得滿手是針眼,到完成了自己的指標還能騰出餘力幫助監室裡的其他人。後來監獄改進了“裝備”,引進了縫紉機,她踩縫紉機也是飛快,作出的東西既平整又好看,後來她想,這也算是監獄教會她謀生的一技之長。

因為桔年人際關係好,又有算是小有文化,學東西快,不但是監友,就連獄警都頗為喜歡她,她做上了室長、醫務犯、圖書管理員,報名參加了自考課程,代表監獄參加各項知識競賽都得了名次……

戚建英耳朵手上後,在醫院常規檢查,不期竟發現患有肝硬化,這個訊息也瞬間壓垮了她,從此身體每況日下,桔年入獄一年半時,戚建英已經臥床不起。桔年和她因為前事,應該算是宿敵,現在戚建英病懨懨的,再也沒有了耍橫的本事,作為當時的醫務犯,桔年有責任照顧其他生病的犯人,獄警考慮到她們的情況,刻意想過將她們分開。然而桔年表示沒有那個必要,她平靜的照料著日漸枯瘦的戚建英,甚至在戚建英報復性的在她手掌虎口處咬下了一排牙印,也沒有吱過一聲。終於有一天,她給戚建英細細的擦了一遍身體,那個捅了丈夫和第三者整整三十一刀,在監獄裡無人不畏懼的女人在桔年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她以前是那麼愛我,我跟他走過最好的時光,陪他吃過創業時所有的苦,把所有孃家人的錢借遍給他,他成功了,忽然告訴我,他不要我了……嗚嗚,他不要我了……我的兒子說我是條毒蛇”

這是桔年第一次從戚建英嘴裡聽到那一段往事,此刻的戚建英,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

戚建英涕淚縱橫的問:“你為什麼不恨我?謝桔年,你是老天派來的嗎?”

平鳳也說過這樣的話。

桔年笑了起來,她沒有回答。她不是什麼天使,許多人,她都是恨過的,只是恨到最後,忘記了。因為恨無濟於事,因為人生是由無數個微不足道的細節構成,漫不可測,有些事,有些結局她也不知道是誰造成,是她恨過的人,還是她自己,她想不明白,所以放過了自己。她在監獄裡做的一切,不是渴望道德上的優勢感,也不求任何人的感激,她只想讓時間過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她要出去。她還不知道巫雨的身後事是怎麼了結的,沒有人告訴她。幾年來,只有一個人探視過她一次,然而那個人毫不知情,她盼望著自由之後,哪怕在埋著他枯骨的地方看上一眼,一眼就夠了。

兩年後,桔年獲得了減刑,沒有人覺得不應該。

然而,她還是經常做一個夢,夢到黑得不能呼吸得監室,桎梏的氣息,蝴蝶在她看不見的鐵窗上撲打著翅膀,獄警的鞋子走過下場的走道,清晨傳來第一聲哨響,“開封”了,然後她感覺到清晨的光,還有光裡被踩扁的蛾子……她總在這一幕中幽幽醒過來。

醒來,她已經帶著一個叫做非明的女孩,在長著枇杷樹的院子裡靜靜生活了8年。

第二章 鏡子的兩面

桔年在枕畔睜開眼睛,沒有蛾子,沒有蝴蝶,沒有尖銳得刺痛靈魂得哨聲,沒有擁擠的洗漱,只有院子裡屬於清晨特有的清新氣味,和透過窗臺灑進來的樹葉的碎影。她彷彿還可以感覺到,等待的那個人在樹下閒適地閉目小寐,也許下一秒,他就會微笑著推門而入。

她覺得,再沒有什麼比此刻更讓她感覺到安詳和寧靜。

簡單地洗漱後,桔年照倒是到財叔的小店拿牛奶。財叔見到了她,臉上笑得像開了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