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別的老犯人,凡事佔點小便宜,髒活累活丟給“新收”幹,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還有更最不堪的“齷齪”讓許多出獄的人難以啟齒——監獄裡沒有男性,有人說,飛過的蚊子都是公的,那些個正當年的女人,尤其是刑期長的,必須忍受生理和心理上的寂寞難耐。有些女犯雙雙對對假鳳虛凰的湊在了一起,也有不願意的,那些弱勢的,新來的免不了要受欺凌。桔年夜裡睡不著的時候,在黑暗裡睜著空洞的眼,有時就能在平鳳的哭泣聲中聽到戚建英的喘息,扇耳光的響動,肉體摩擦的聲音,還有平鳳事後壓抑羞憤的嗚咽。
那段時間,平鳳的臉上常是鼻青臉腫,鋪位也被強迫換到了戚建英的下鋪——只有新來的和地位低下的犯人才會睡在下鋪,因為監室裡窄得只剩一條走道,吃飯、睡覺、做手工勞役活經常都是在床上,下鋪往往是一片狼藉。桔年知道,每天夜裡醒著的並不止她一個人,同監室的人大多看在眼裡,不過都被打怕了,敢怒不敢言,或者根本就是在暗處看好戲。獄警對這些事情也見怪不怪了,只要不捅出大簍子,幾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特別是對戚建英這種老犯人,耍起狠來獄警都不願意招惹。
桔年同情平鳳,但是她連自己都救不了,又能拯救誰?隨著入獄時間的增長,很多人也看出了她這個“搶劫犯”是黔之驢,沒有什麼招式,紛紛開始把她踩在腳下,她吃的耳光也越來越多,誰又來同情她?女人和男人不一樣,鮮少有天性兇殘的女人,女監裡的人或為情或為財或逼於無奈,大多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苦難,而監獄就是個苦難熔成的煉獄,它會消磨一個人善良的天性,變得麻木而冷酷,做不出食肉者,就只能是別人的口中餐。也無怪乎有人說,監獄是把好人變壞,把壞人變得更壞的地方。
桔年想,總有一天她也會變得對這一切麻木吧,5年對於一個18歲的女孩來說,比一輩子還長。然而,當入獄兩個月後的晚上,她再次聽到了暗裡戚建英對平鳳的凌辱和毆打,那一次,比以往下手都狠。也許戚建英厭倦了平鳳,也許平鳳的“伺候”讓她不滿,拳頭落在肉身上的悶響在寂靜裡令人膽戰心驚,隨後,桔年甚至聽到戚建英把平鳳的頭按著往牆上撞的聲音。一個賣淫女,被打死在監獄裡,並不是一件驚動人的大事,桔年聽說過,以前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她明白她不該多事,然而當她閉上眼睛塞住耳朵一分鐘後,還是衝到窗前,大聲的喊肚子痛要上廁所,終於喚來了不耐煩的值班獄警。
平鳳撿回了一條命,留下額頭上暗紅的一個傷疤,桔年的舉措卻是既違反了監獄管理條例,又擾人清夢,觸怒了不少犯人,尤其是戚建英。後來的苦楚她很少願意去回想,她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只知道閉上眼睛,明天還是會來,她還是要面對那永遠完成不了的活計。她跟平鳳一樣年輕,卻比平鳳更清秀更乾淨,早是不少女犯覬覦的物件,而她異於年齡的沉默讓她們觀望不前,終於,戚建英看透了她也只不過是個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吞的主,結束了一天的勞作後的一個晚上,她爬上了桔年的床。
桔年在戚建英肥碩的身軀下掙扎,每一個動作都換來戚建英的迎頭毆打,監室裡的其他人都裝著打起了鼾,她的反抗像溺水的撲打般越來越弱。從林恆貴到韓述,還有現在的戚建英,難道這是她逃不過的噩夢?
那天晚上,整個昌平女監的獄警和犯人都聽到了那聲響徹靜夜的嚎叫,當值班獄警狂吹著口哨,在剎那間的燈火通明中趕來,開啟她們監室的門,只看見滿臉是血的戚建英發瘋似的朝桔年的身上踢打,桔年像煮熟的蝦米一樣緊緊蜷成一團,一聲不吭,嘴裡死死咬著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那是戚建英的整個左耳。
獄警分別抬走了這兩人,地上有兩大灘的血。
桔年在病床躺了將近三個月,她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有那麼久,在昏迷和清醒邊緣的那些日子,她隱約知道監獄已經向她的家人下了病危通知單,但是沒有人來看過她,她也不期待任何人來。也許這一次,就死了吧,孤單的最後一條毛毛蟲,她死了,在另一個天地裡,會在花間遇見幸福的巫雨。
可是她死不了,監獄醫院低劣的救治條件居然撿回了她的一條命,清晨,她無比清醒的看到了枕畔灑著的陽光。
巫雨,你現在還不想見我是嗎?
死不了,那就好好的活。她聽見巫雨在冥冥之中這麼說。
桔年再一次說服自己跟命運握手言和,也許她的一生還很長,跟這一生相比,5年並沒有那麼難熬吧,或者她留在監獄裡的時間還可以更短一些。早上送藥過來的護士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