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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與敵意,加上身邊幾位好友的勸說,他終於被迫放棄對北京的戀棧,打算以調動工作的方式體面地離開。一個被認為有能力幫助自己的朋友是奉旨即將前往廣東禁菸的湖廣總督林則徐。但林在採納他那篇有名的《送欽差大臣侯官林公序》中所提出的禁菸方略後,對他相托的想同去廣州一事卻支支吾吾,虛與委蛇,僅以一句“弟非敢阻止旌旗之南,而事勢有難言者”,(見龔全集中《送欽差大臣侯官林公序》文後所附。)就將他輕輕擋之門外。說起來,這也是龔一生中犯下的又一次政治幼稚病。想想看,其時正深受道光器重的林,又怎肯因一個所謂的詩人朋友得罪皇帝的親戚?這個道理誰都懂得,應該很容易明白──當然,除了龔本人以外。

京師的暮春在黃昏中散發出類似國子監黴爛的四書五經那樣的*氣息。撲天蓋地的楊花猶如紛飛的讒言,壓得人簡直都喘不過氣來。在龔自珍客居京城的最後一年裡,精神一直處於萎靡狀態那是不消說了,連一向起勁的研究滿文和收藏古玩的癖好,也都已經提不起興致。在他看來,這座城市有時真不敢讓人相信是帝國的首都──上上下下直透出一股惡俗的市民味兒。他在上斜街的舊宅裡給關心他的朋友們寫信,在其中致鄧守之的札中,他指天劃地,口口聲聲保證:“足下及默深去後,吾將緘舌裹腳,杜絕諸緣”。然而事隔不久、言猶在耳,他說話不慎的老毛病又立刻犯得一塌糊塗。也許是在與都中同事的聚宴上,也許某次例行的浙籍文人碰頭的沙龍,酒酣耳熱之際,意興飛揚,一不小心又把自己與顧私下裡還有來往的秘密吹了出來。當時由於太素謝世已近半年,太清寡婦門前是非不少,這事一旦洩露帶來的風險,甚至要大大超過以往任何時候。 。。

龔定庵在一八三九(11)

同為居京浙籍文人的陳雲伯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頗為耐人尋味。對於熟悉嘉慶道光年間文壇掌故的人,這個名字應該不會太陌生。此人即與《影梅庵憶語》齊名的《秋燈瑣記》作者陳小云的老爸,一生以風雅自命,嘉慶二十年初任常熟知縣,就曾謬託柳如是的異代知己,找到她的墓址加以翻修,親為撰碑,當然沒忘了把他自己也狠吹了一把。今人黃裳稱之為“是一位十分無聊的人,以仙人自居,步袁枚的後塵,廣收女弟子,招搖過市”,甚至這些都算不上什麼。緊接著後面“曾因求詩不得,以偽作入集,為女詞人太清春的揭露笑罵,一時傳為笑柄”這幾句,才有點涉及問題的關鍵了。從當初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看,顧太清寫詩罵陳雲伯固然因陳有錯在先,(此人曾打算效法袁隨園編女詩人詩選,託顧的女友向顧求詩,遭到拒絕後自己寫了首吹自己的,偽託顧的名字放入集中。)但讓人意外的是,顧得知後居然置自己身份的尊貴於不顧,不惜以村婦鬥潑的架式與腔調,直斥為“含沙小技太玲瓏,野鶩安知澡雪鴻。綺語永沈黑闇獄,庸夫空望上清宮。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從來鄙此公。任爾亂言成一笑,浮雲不礙日光紅。”怎麼看也覺得有些過了。至於詩前那個將他罵得狗血噴頭的多達一百二十三字的長題一一《錢塘陳叟字雲伯者以仙人自居著有碧城仙館詩鈔中多琦語更有碧城女弟子十餘人代為吹噓去秋曾託雲林以蓮花筏一卷墨兩錠見贈予因鄙其為人避而不受今見彼寄雲林信中有西林太清題其春明新詠一律並自和原韻一律此事殊屬荒唐尤覺可笑不知彼太清此太清是一是二遂用原韻以紀其事》一一更是創下了中國詩歌之冠。平心而論,陳對顧的冒犯儘管手段卑劣,但與顧表現出的激烈反應相比,好像還是有些不成比例。細玩詩中“含沙小技”“任爾亂言”“綺語”等用詞,尤其是結句“浮雲不礙日光紅”的形容,總讓人覺得有點借題發揮、逮著這事發洩積怨的感覺。

這裡就牽涉到當時京城內確實有人以狗仔隊隊長自居,對八卦新聞津津樂道並四處流播,以致最後終於釀成大禍。綜合龔自珍和太清的年譜、以及某些相關詩文推斷,一八三八年底或次年的年初,是有關兩人流言最後的一個傳播高潮。不管其始作俑者是否真如顧太清所懷疑的那樣,是這方面一向表現得分外熱衷的陳雲伯,還是圈子裡的其他同鄉好友?造成的後果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從顧對陳為人的鄙視,以及表現出的憤怒來看,沒有一定的證據在手,態度恐怕不會這麼失控吧?當然,龔在這一事件中的責任自也不可饒恕。之前已有種種跡象顯示,兩人持續多年的情事似乎正朝好的一面發展,當時顧奮筆為李清照的改嫁撰寫翻案詩文,甚至說動大學士阮元作自己觀點的支持者。而龔一邊讓人加緊修築他在崑山的別墅羽琌山館,一邊暗中已在考慮早作歸計。然而,由於酒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