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集中反覆使用過的那種手法,但撩去語言的面紗,明眼人應該依然不難窺測到事情的真相。在並非開放時代的十九世紀中葉,應該說還很少有人真的敢這麼幹。因此,對於它當年的輾轉傳抄,在某些當事人家庭所立刻引發的軒然大波,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我們可以想象那種因家族榮譽被認為受到玷汙而產生的憤怒乃至忌恨。我們甚至可以推斷這些朝野上下迅速傳播的詩篇,與一年後丹陽雲松書院的暴斃事件之間,肯定有著的某種直接或間接的聯絡。在因倉皇出都而漸歸平息的讒言的湖面上,他再次投下巨石。但這些激情的吟詠非但不能如他所期望的那樣,給內心所愛送去慰藉與精神養料,相反,它像驟起的大風再度催生了仇恨的火種。他應該為真實記錄自己從前的生活而受到指責嗎?當然不是。但在一個不真實的時代裡談論真實,卻必定要付出某種代價。啊,真實,這是何等奢侈的話題!遺憾的是,道理雖然十分淺顯,但幾乎一直到死,我們天真的詩人對這一點可能都不明白。
龔定庵在一八三九(3)
太平湖,一處由植物、山水、亭閣、遊艇、加上方圓數里內的眾多寺院等組成的幽絕風景,位於北京宣武門內大平街的西側。水光瀲灩、山色空朦之間,一座豪奢、森嚴的黃色建築物掩於古木濃陰中,彷彿一大塊熠熠發光的瑪瑙,在世俗的眺望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晚清以降它的其他稱呼分別是七王爺(醇親王)府、北平進步黨本部、中央音樂學院等。而在公元十九世紀前期,這裡是聲名顯赫的道光侄子繪貝勒奕繪的私家別墅,時稱榮親王府。作為世襲的王公和當朝政府的大臣,自號太素道人的此間主人雖然自青年時代起就一直處於政治權力的中心,但他卻似乎更願意別人把他的身份看成是一名詩人或詞曲作家。與他同樣持這種有意思的生活觀點的還有他的愛妻顧太清,這對坎坷結合的恩愛夫婦、精神文明的典範、世人眼睛裡的神仙眷屬,一生鍾情文學,夫唱婦隨,生活上也是典型的西方貴族的時髦作派,如喜歡聽歌、觀劇、寫作、狩獵、修剪花園草坪什麼的,同時還時不時的在府邸內舉辦文學沙龍和詩會。詩酒酬唱,相敬相愛。直到有一天,一位局外人的偶然闖入使這平靜而有秩序的一切開始動搖。
早春,這裡的海棠與杏花持久地發出令人意迷神醉的氣息,使有機會路過湖邊的任何遊客,都覺得自己彷彿就像是花海里翩飛的某隻彩蝶。當然,如果你有意觀察,你會很容易地發現,於花叢間纏綿留戀、翩躚著不忍離去的那一隻,就是翰林院新上任的內閣中書龔自珍。五月,湖對面的棗花寺應該已是遊人如潮了吧?寺內那兩株據傳出自朱竹坨、王漁洋之手、互成連理的丁香作為京西的一大景觀,每年都為一團和氣的老住持平添了不少香資。顧太清與閨中女友許雲姜、石珊枝徜徉花下,正好與林則徐、魏源、龔自珍、何紹基等一幫前來縱酒高歌的朝中名士撞了個正著。二月,新做母親不久的顧太清與她的詩人丈夫同去西山潭柘寺踏青,“馬上彈鐵琵琶,手白如玉,琵琶黑如墨,見者謂是一幅王嬙出塞圖”,(冒廣生《校本天遊閣集》)又與前來考察京師防守形略,有志於軍務的龔自珍在正殿山門前意外相見。十二月太平湖紅梅新綻,疏影橫斜,龔自珍有感於懷,情不自禁寫下帶有紀事性質的《紀遊》、《後遊》兩首。龔學專家王鎮遠先生經考證後推斷:“他寄情的女子叫做‘梅’,或與梅有關的名字,所以兩首詩中都以梅來暗指她。”(王鎮遠《劍氣簫心》)而顧太清的閨名偏偏又剛好叫做梅仙。元宵,內閣重臣、與杭州有特殊因緣的大學士阮元照例又要舉辦家宴,款待在京的門生和同鄉,顧太清作為浙中名臣兵部主事許宗彥的義女,席間有幸向同樣前來出席宴會的龔自珍請教了詩藝,回來後集宋詞為七言絕句三十五章,中有“腸斷魂夢兩沈沈,只願君心似我心。已被色香撩病思,便愁雲雨又難禁。”“歌盡陽關不忍分,更無留影霎時雲。青箋後約無憑據,日日思君不見君”云云。(顧春《天遊閣詩集》)七月,在同為道光侄子的鎮國將軍容齋居士裕恩的府上,對學習滿文的共同興趣再次為兩人的頻頻見面提供了機會。九月,太清在尺五莊雨中看荷花後,又去三官廟看桂花,忽忽心有所戚,情不能已,並在詩前的長題中寫下“冷暖相摧,氣候無準,向來北方此二種(花)都不能同時……”這樣語意悽然、感慨良深的句子。
龔定庵在一八三九(4)
模仿太素詩集《流水編》的形式回溯龔顧情事最初的交往片斷,顯然出於我對這位出身帝胄,又篤好風雅,宅心良厚的文學愛好者的敬意。作為丁香花一案中被動的關鍵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