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幾下女明星作點犧牲,那自然是免不了的,得到的回報卻超出他事先的預料。非但有大把銀兩財物的饋贈,更有深知寡人之疾的地方官員投桃報李,奉上喬姬、王姬兩位邊地風味的美女請他老人家笑納。昨日愛婿沈因伯又跑來告訴他,正在擴建中的芥子園的附屬部分一一包括劇團駐房、書鋪和排版工場一一的裝修工作一兩日內也可完成。為了不辜負自己的好心情,同時也對當地朋友多年來的照應與捧場表示一下謝意,他打算要好好請一次客,在剛搬進去不久的別墅裡設家宴款待諸位好友。當然,如果說私底下還有什麼目的,那就是想趁這個機會讓他們見識一下園子的規模、以及新弄到手的兩位小妾的豔採。主意打定之後,當下他就在客廳點上一柱龍涎香,命喬姬磨墨,王姬捧紙,親自動手寫了起來。然後讓書僮當下就將請帖分送城裡城外的那幾位鐵哥們,請他們三日後來芥子園新居飲酒聽戲。
當天中午他就開始張羅準備。宴單上的主食是一種幾天前剛剛研製出來的麵條,自然是色香味俱全的新奇玩藝,還起了個得意的名稱叫做八珍面。這道美食工藝上的講究自然非同小可,用農家土雞、長江裡的刀魚、太湖的白蝦這三種主料拆骨去皮剁成碎糜,在日光下曬乾,再加上鮮筍、香蕈、芝麻、花椒這四樣輔料,也須先搗成碎末,然後一起放入麵粉中。據他在文章裡自己說,和麵用的鮮汁也非等閒之物,因此也算是一種,這樣加起來正好湊成八種。這還不算是特別麻煩的,“雞魚之肉,務取其精,稍帶肥膩者弗用,以面性見油即散,擀不成面,切不成絲故也。鮮汁不用煮肉之湯,而用筍、蕈、蝦汁者,亦以忌油故耳。”技術要求高到這種程度,讓人只有驚歎的份了。如果說以上流程出自大內御廚或金陵某位名家的手藝,那還勉強說得過去,事實上這完全出自他自己的獨特發明,當世恐怕也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說來也真是難為他老人家,要知道這次請的都是堪稱老饕的海內名公大儒,又有什麼是這些人沒吃過的?因此,沒有一兩招拿得出手的絕活,又何以饗此雅客?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笠翁在南京(11)
宴請當日,他甚至還親自下廚操勺做菜,簡直有意要跟先賢“君子遠庖廚”的古訓對著幹。冷菜四道,除白雞、燻魚外,尚有髮菜、鮮筍兩味。髮菜是去年遊秦時帶回來的,系甘肅巡撫劉斗的寵贈,一向被視為江南珍品,不要說食客,就是有些廚師這輩子可能也無緣一嘗。筍是新近上市的嫩尖,純用清水白煮,略沾以陳年老抽醬油,其味鮮美無比。為此他還寫過一句廣告詞:“從來至美之物,皆利於孤行”,可以說是他一貫強調的風格。熱炒以蔬菜與水產為主,雖說不上什麼名貴,但難得的是都能做到精緻清淡,平中出奇,顯然不是一般俗廚所能拿得出手的。席間,尤以一道以鰣魚肋為主料的四美羹和一隻爛蒸老雄鴨給客人留下的印象最為深刻。當然,受歡迎程度最高的還數前面提到過的八珍面,把客人們一個個吃得面紅耳赤,面面相覷,差點連碗都吞進肚裡。等到飯後一干貴客被請到東廂的浮白軒去看他新近完成的力作《慎鸞交》的彩排時,更剌激的場面想不到還在後面。喬王二姬雖系西北籍貫,但經過大名鼎鼎的笠翁先生的調教,僅僅用了半年時間,一口清純的吳儂軟語已經糯到了家。更兼音律嫻熟,舞姿清麗,望之直如神仙中人。眼前鶯鶯燕燕,耳邊絲竹靡靡,要讓客人們做到不意醉神迷,擊節歎賞,這個要求顯然是過於殘酷了。
坐在前排的兩淮鹽運使、著名古文家周亮工可能是客人中意志最薄弱的人,一齣戲只演到將近一半時,他就已經忍不住了,當即發出“喬王二姬,真*也,舞態歌容,當世鮮二”之浩嘆。不過令他感到困惑和可疑的是,“李生貧士,何以致此異人者也?”這個問題其實也可看作是座中佳賓們共同關心的話題。沒有資料表明李漁當時對此問題作了令人滿意的回答。我想如果非要他說,想必此公一定會以手捋須,王顧左右,笑眯眯地用一句“山人自有辦法”來搪塞過去的。至於這辦法的機竅與要義,今天奮勇下海的作家名人早已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為此作了生動的註釋,這裡也就用不到我來多饒舌了吧。
在李漁客居南京的最後幾年中,生活大體如常,大致可分為攜劇團到處作商業性演出與在家享受日常生活樂趣兩個主要部分。當時他的年齡已屆六十多歲,但依然身體強健,令身邊的年輕人十分妒忌。非但無需家人照料,甚至還能維持不亞於年輕小夥子的性生活節奏。這固然得益於多年來對養生學的愛好和研究,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他時刻保持著良好的精神狀態。從年輕時候開始,他就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