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歉疚地說:“金大人,您看,您這一急不要緊,把我跟許大人撂在冰上了,怎麼著也該我們先向您敬酒呀。”
夏雨軒隨著許良年稱金簡為大人,這並不奇怪。按照大清的慣例,四品黃堂以上方可稱大人,一般知州知縣都稱老爺。當時在京官當中,五品以上的有時候也稱大人,沒有人計較這些。甚至有時候他們的上司,譬如鐵麟,也稱坐糧廳的廳丞為大人,這裡便有些是尊重的意思了。
徐嘉傳出去轉了一圈兒,桌面上便魔術般地變出了8碟下酒冷盤,即牛鞭、錢肉、駝掌、狗脖、鳳爪、鵝蹼、鴨肝、鵪鶉蛋。
見來了酒菜,夏雨軒和許良年都要搶先,爭著要敬酒。常書辦卻把他們攔住了:“二位大人且慢,這頓飯咱要改改規矩,有一道湯先請三位大人嚐嚐,這叫做會喝酒先喝湯。”
金簡說:“為什麼先要喝湯,咱先喝酒再喝湯不行嗎?”
常書辦說:“這道湯非同一般,又鮮嫩又嬌氣,需要細細地品嚐。幾位大人要是喝了酒,舌頭就會麻木了,那美妙的味道就品嚐不出來了。”
金簡說:“你這哪是在說湯,分明在說女人嘛。”
常書辦神秘地說:“巧了,這道湯就叫美人羹,金大人嘗一嘗就知道了,恐怕比幼女嬌娃還有味道。”
※※※
千等萬等,等得金簡都不耐煩了,湯才終於端了上來。藍花細瓷的湯盆,裡面清清淡淡,微紅透綠,上面浮著幾片湛青碧綠的菠菜葉,像一灣漂著金錢蓮葉的清泉,顏色果然誘人,其它的便看不出有什麼與眾不同了。
兩個乾淨利索的小夥計端上湯盆,又拿來幾隻精緻的小碗,給每人舀了一碗湯。三個人抄起湯匙,慢慢地品嚐起來。這湯有點兒微腥,可腥得卻不令人討厭。相反的,這腥味兒中卻透出了一股清新和鮮嫩。清新得如雨後的芳草地,有涼絲絲的嫩綠色的葉香,也有潮潤潤的泥土的味道。鮮嫩得如同立春時的柳芽兒,撩撥得人春情盪漾,想入非非。常書辦說對了,這湯確實需要口舌清爽方能品味,一旦酒精麻痺了味蕾,恐怕就很難見微知著了。
金簡搖頭晃腦地喝了一會兒湯,像是突然想起了似地問常書辦:“這湯怎麼叫美人羹呢?”
常書辦說:“說叫美人羹,實在是在下想討大人一笑,實際上該叫鯉魚血絲羹。”
金簡大驚小怪地說:“什麼?這湯是用鯉魚做的?怎麼不見一點兒魚肉,沒有一點兒魚味兒呢?”
常書辦說:“這是因為這湯的做法有點兒特別,先把一鍋水兌好調料燒得滾沸,然後再將鮮活的鯉魚倒掛在鍋上,用木棒猛擊魚頭,鯉魚就會張開口,吐出絲絲絲縷縷的鮮血來,鮮血滴在鍋裡,立刻被沸水消融……”
金簡更加驚奇起來:“鯉魚吐血,一條鯉魚能吐多少血?”
常書辦說:“當然用的都是二斤重的大鯉魚了,還得要活的,最好是剛從河裡打撈上來的。”
金簡說:“大鯉魚也沒有多少血呀?做這一鍋湯,得需要多少鯉魚?”
常書辦說:“這鍋湯用的是64條鯉魚。”
金簡扒根問底:“為什麼單單用64條?”
一直坐在下首尷尷尬尬插不上話的徐嘉傳,這會兒急忙起身說:“我們臨清衛山東前幫共有64只漕船,每條漕船向各位大人獻上一條鯉魚,實在是不成敬意。”
金簡高興地說:“好啊,難得你們如此用心良苦,我就先敬你一杯吧。”
徐嘉傳忙說:“不行不行,您這不是折我的壽嗎?我還沒給各位大人敬酒呢。”
許良年又攔住了金簡:“金大人先別忙著喝酒,還有新鮮菜呢。”
金簡說:“噢,還有新鮮菜,也是先嚐嗎?”
常書辦說:“這道菜上來,您趁著新鮮可以先嚐一口,嘗一口以後就可以喝酒了。”
端上來的是兩盤裡脊,一盤焦溜,一盤爆炒。焦溜的紅裡透黃、光澤如玉;爆炒的雪白粉嫩、嬌若初霜。眾人舉著,皆讚不絕口。
夏雨軒先夾了一著爆炒裡脊,立刻覺得清香沁脾,滿口爽滑。嬌嫩得似乎不忍咀嚼,這感覺像是在嗅著一朵初綻的花蕾,稍不小心就要破損。他謹慎入微地體味著這美妙的佳餚,待慢慢嚥下之後,又夾起一塊焦溜裡脊。這道菜更是絕妙無比,外焦裡嫩。齒尖咬破焦脆的外殼,發出輕微的爆裂聲,然後便在舌尖兒上化開了。那一團柔柔的感覺在慢慢地融化著,洇浸著,初吻般地傳遍了全身,絲絲的快意刺激著神經末梢,一種浸透心脾的舒服與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