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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黝黑的大塊頭,一瞅便是大地兒子的那種,從其結實的骨架背後所透出的幾分孩童氣使他的外輪廓造型看上去接近於完美。

“夏散舟,還認得咱老同學麼?”略偏雌性的聲帶繼續它肉麻的振動。

“喲,老郝嘛!什麼風把你吹這兒涼快來了?快進屋坐,等我先把這褲子給穿了”。我衣冠不整笑面相迎。

“……,你好!”郝際文露出不該有的窘色。

寒喧畢,我滿腹狐疑地盯著大塊頭問郝際文:“這個小夥子是?”

“哦,這得我來介紹。”郝際文坐在沙發上嚥了口吐沫說,“他叫鄭義,鄭成功的鄭,義和團的義,是我過去一個學生。基本功挺不錯,跟咱們也是老鄉,去年入選了國展的。這次帶他來一道聽聽你們講座,學習學習……”

“夏教授,您好。”鄭義靦腆地站起身,不很禮貌地向我伸出右手。

“坐,坐。鄭——義——嗨!這名字好,還有點兒文革以後首批勞模的味道。”我微笑著接過鄭義那粗拙的手說:“你以前扛過木頭吧,手上很有力量。”

“搞過幾年消防,後來又幹的保安。”鄭義經我脫口而出的這麼一番隨意的調侃就逐漸開始消除了拘謹,“也跟扛木頭差不離。”

我掏出煙扔給鄭義一支,又轉身瞥了一眼郝際文:“你抽麼?”

郝際文貨郎鼓般地直搖頭:“不抽不抽。”

“好好跟你們郝老師學,前途無量。你們郝老師是標準的學者,下次你要不獲個獎什麼的人民就該不饒你了。”我邊給自己點菸邊繼續半開玩笑地朝他念詞兒。

“哪裡,哪裡……”郝際文大擺謙虛譜。

鄭義只是紅著臉陪笑。

後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位郝老兄開始將話題從一些雞零的憶苦思甜轉移到了大侃自己畢業後的經歷,並且嚕囌到如同永遠講不完一般,好好一段人模狗樣的話打他嘴裡說出來聽著就彷彿能酸掉你牙。那內容大約是他分配時受到了武訓思想的左右,拋棄了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之類的大好前途獨自毅然決然地奔希望工程澆灌祖國被遺棄的花朵去了直至今日依然無怨無悔什麼的。其語法之陳舊錶情之激昂令人瞠目。面對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竟然還有這麼一種執著於舊哲學舊腦筋到了可愛地步的人類存在這一事實,我差點兒就因此而相信了我們的祖國若擁有十二億如此之人民明天就得繁榮昌盛提前完成無數五年計劃進入共產主義了這樣一個童話式的結論。足夠的餘閒使我留心起郝際文的這尊面孔來,不曉得是不是歲月使他蓄起了鬍鬚的緣故,聽他現在的聲音已經不知道要比從前動聽多少了,這樣的形象使他看上去更加文質彬彬。階級塑造人格,如我之流的放縱個性只有在學生時代坐末排的才能有資格得到充分培養,儘管那年頭郝際文們對我等是多麼地不屑也罷。可偏偏如今農奴翻身把家當,而且據傳這位曾經叱吒於第一排的大優秀生混到今天竟連半個老婆還沒討上。

“現在還後悔那會兒沒跟我們一塊兒追姑娘麼?”我故意噗哧一樂,一來打斷他那沒完沒了的長篇大論,二來順便落俗套地將他一軍。

“不後悔,也沒有時間,那麼多研究要搞。”郝際文堅定地搖頭,他的眼神裡似乎早已流露出了對我當著晚輩講話不甚檢點的不滿。

“好啦,別淨幹說啦,我看咱們還是先去吃酒要緊。樓下有一家不錯,正兒八經的‘燕京國宴’才一塊五一瓶。”我煞有介事地衝兩人道。

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陸續上桌。

我一面繼續跟郝際文敘舊,一面不時地注意著這個坐在一旁默默不語的鄭義。從這個年輕人的眉宇之間,我能看出在他那似乎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自卑背後透著一股軒昂之氣。

“你怎麼放著消防員這麼好的工作不幹想起改行的呢?”我究竟忍不住問他。

“都是這世道,……唉!”鄭義仰天長嘆,繼而小幅度地冷笑。

對於“世道”二字從小年輕嘴裡蹦出來我是很不以為然的。這種詞彙也委實令人生厭,況且我們這代人一向是對毛主席打下的江山永遠充滿信心的。於是我只得惋惜道:“如此便有些大材小用了。”

“老夏,這話怎麼說的,學書法就是大材小用麼?我說是小材大用才對。哦不,也不能說小材。但反正吧,你我怎麼說也算是搞藝術的出身,尤其像你現在名氣那麼大了,怎麼能淨把優秀青年往那些不務正業的路子上引呢?”郝際文振振有辭。

“這怎麼能叫不務正業呢?”我故意抬槓道,“消防員孬好也跟特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