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著扇子的老祖母了。可亞特蘭大是她的同輩,帶有青年時代的莽撞味,並且像她自己那樣倔強而浮躁。
傑拉爾德講給她聽的那個故事也有確實依據,那就是她和亞特蘭大是在同一年命名的,在思嘉出世之前九年裡,這個城市先是叫做特爾納斯。後來又叫馬撒斯維爾,直到思嘉誕生那年才成為亞特蘭大。
傑拉爾德起初遷到北佐治亞來時,亞特蘭大根本還不存在,連個村子的影兒也沒有,只是一大片荒原。不過到第二年,即1863年,州政府授權修築一條穿過柴羅基部族新近割讓的土地向北的鐵路。這條鐵路以田納西和大西部為終點,這是明確的,但是它的起點在佐治亞則尚未確定,直到一年以後一位工程師在那塊紅土地裡打了一根樁子作為這條鐵路線的南端起點,這才確定下來,同時亞特蘭大也就從特爾米納斯正式誕生,開始成長起來。
在北佐治亞那時還沒有鐵路,別的地方也很少。不過在傑拉爾德與家輪結婚之前的那些年裡,在塔拉以北的25英里處的那個小小的居民點便慢慢發展成一個村子。鐵軌也在慢慢向北延伸。於是建設鐵路的時代真正開始了。從奧古斯塔舊城,第二條鐵路橫貫本州往西,與通向田納西的新鐵路相連線。從薩凡納舊城,第三條鐵路首先通到佐治亞心臟地帶的梅肯,然後向北推進,經過傑拉爾德所在的地區到達亞特蘭大,與其他兩條鐵路銜接起來,給薩凡納提供了一條通往西部的大道。從年輕的亞特蘭大這同一個交叉點開始,又修了第四條鐵路,它是朝西南方向往蒙哥馬利和莫比爾去的。
亞特蘭大由一條鐵路誕生,也和它的鐵路同時成長。到那四條幹線完成以後,亞特蘭大和西部、南部和濱海地區連線起來,並且透過奧古斯塔也同北部和東部連上了。它已經成為東西南北交通的要衝,那個小小的村子已經蓬蓬勃勃地發展起來。
在一段比思嘉17歲的年齡長不了多少的歲月裡,亞特蘭大從一根打進地裡的樁子成長為一個擁有上萬人口的繁榮小城,成為全州矚目的中心。那些老一點、安靜一點的城市,總是用孵出了一窩小鴨子的母雞的感覺來看一個鬧哄哄的新城市。為什麼這個地方跟旁的佐治亞市鎮那麼不一樣呢?為什麼它成長得這麼快呢?總之,它們認為它沒有什麼好吹噓的——只不過有那些鐵路和一批闖勁十足的人罷了。
在這個先後叫做特米爾納斯、馬撒斯維爾和亞特蘭大的市鎮落戶的人,都是很有闖勁的。這些好動而強有力的居民來自佐治惡州老區和一些更遠的州縣,他們被吸引到這個以鐵路交叉點為中心向周圍擴充套件的市鎮上來,他們滿懷爇情而來,在車站附近那五條泥濘紅土路交叉處的周圍開起一店鋪,他們在大白廳街和華盛頓大街,在地脊上那條由印第安人世世代代用穿鹿皮鞋的腳踩出的名叫桃樹街的小徑兩側,蓋起了漂亮的住宅,他們為這個地方感到驕傲,為它的發展感到驕傲,為促使它發展的人,即他們自己,感到驕傲,至於,那些舊的城鎮,讓它們高興怎樣稱呼亞特蘭大就怎樣稱呼去吧。
亞特蘭大是一點也不在乎的。
思嘉一直喜歡亞特蘭大,她的理由恰恰就是薩凡納、奧古斯塔和梅肯詆譭它的那些理由。這個市鎮像她自己一樣是佐治亞州新舊兩種成份混物,其中舊的成份在跟那個執拗而有力的新成份發生衝突時往往退居其次。而且,這裡面還有一種對於這個市鎮的個人情感上的因素——它是和她同一年誕生,至少是同一年命名的。
頭天晚上是整夜的狂風暴雨,但是到思嘉抵達亞特蘭大時太陽已經開始露出爇情的臉來,準備一定要把那些到處淌著河流般的紅泥湯的街道曬乾。車站旁邊空地上的泥土,由於車輛行人來來往往,不斷塌陷攪拌,快要成一個給母豬打滾的大泥塘了,也時常有些車輪陷在車撤中的爛草裡動彈不得。軍用大車和救護車川流不息,忙著裝卸由火車運來的軍需品和傷員,有的拼命開進來,有的掙扎著要出去,車伕大聲咒罵,騾馬跳著叫著,泥漿飛濺到好幾丈遠,這就使那一片泥濘加一團混亂的局面變得更糟了。
思嘉站在車廂門口下面的那個梯級上,她穿著黑色喪服,縐紗披巾幾乎下垂到了腳跟,那纖弱的身材還是相當漂亮的。
她猶豫著不敢走下地來,生怕泥水弄髒了鞋子和衣裙,便向周圍那些擾攘擁擠亂成一起的大車、短途運輸車和馬車匆匆看了一眼,尋找皮蒂帕特小姐,可是那位胖乎乎紅臉蛋的太太連個影兒也沒有,思嘉感到焦急萬分,這時一個瘦瘦的花白鬍了的黑人老頭,手裡拿著帽子,顯出一種莊重不凡的氣度,踩著泥濘向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