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高興的光景已經在眼前消失。思嘉好像並不注意他們在說些什麼,儘管她的一些回答也還得體。他們意識到某種難以理解的事,為此感到沮喪和不安,末了又賴著待了一會兒才看看手錶,勉強站起身來。
在新翻耕過的田地那邊,太陽已經西下,河對岸高高的樹林已經在優暗的暮色中漸漸模糊。家燕輕快地在院場上空飛來飛去,小雞、鴨子和火雞都紛紛從田地裡回家來了。
斯圖爾特大喊一聲:“吉姆斯!〃不一會一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高個兒黑孩子氣喘吁吁地從房子附近跑出來,向兩匹拴著的馬走去,吉姆斯是貼身傭人,像那些狗一樣到哪裡都伴隨著主人。他曾是他們兒時的玩伴,到他們十歲生日那一天便歸他們自己所有了。塔爾頓家的獵犬一見他便從紅灰土中跳起來,站在那裡恭敬主子們駕到。兩個小夥子同思嘉握手告別,告訴她明早他們將趕到威爾克斯家去等候她。然後他們走下人行道,騎上馬,由吉姆斯跟隨著一口氣跑上柏樹夾道,一面回過頭來,揮著帽子向思嘉高聲叫喊。
他們在塵土飛揚的大道上拐過那個看不見塔拉農場的彎以後,布輪特勒住馬,在一叢山茱萸下站住了。斯圖爾特跟著停下來,黑小子也緊跑幾步跟上了他們。兩騎馬覺得韁繩鬆了,便伸長脖子去啃柔嫩的春草,獵犬們重新在灰土中躺下,貪饞地仰望著在愈來愈濃的暮色中迴旋飛舞的燕子。布輪特那張老實巴交的寬臉上呈現迷惑神情。
“聽我說,”他說,〃你不覺得她好像要請我們留下吃飯嗎?”“我本來以為她會的,”斯圖爾特答道。〃我一直等著她說出來,但是她沒有說。你想這是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明白。不過據我看,她應當留我們的。畢竟這是我們回家後的第一天,她跟我們又好久沒見面。何況我們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沒跟她說呢。”“據我看,我們剛來時她好像很高興見到我們。”“本來我也這樣想。”“可後來,大約半個鐘頭以前吧,她就不怎麼說話了,好像有點頭痛。”“我看到這一點了,可我當時並不在意。你想她是哪兒不舒服了呢?”“我不知道。你認為我們說了什麼讓她生氣的話嗎?”他們兩人思量了一會兒。
“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況且,思嘉一生氣,誰都看得出來。
她可從不像那樣一聲不響的女孩子。”
“對,這就是我喜歡她的地方。她生氣時那麼冷冷的抑制著性子走來走去,她會痛痛快快告訴你。不過,一定是我們說了或做了什麼事,使得她默不作聲,並裝出不舒服的樣子。我敢擔保,我們剛來時她是很高興並且有意要留我們吃晚飯的。”“你不認那是因為我們被開除了嗎?”“決不會的!見鬼,別那麼傻。我們告訴她這訊息時,她還若無其事地笑呢。再說,思嘉對讀書的事也不比我們重視呀。〃布輪特在馬鞍上轉過身頭喚那個黑人馬伕:“吉姆斯!”“唔。”“你聽見我們和思嘉小姐的話了嗎?”“沒有呀,布輪特先生!您怎麼懷疑俺偷聽白人老爺的話呢?”“我的上帝!偷聽,你們這些小黑鬼什麼事都知道。怎麼,你這不是撒謊嗎?我親眼看見你偷偷走過走廊的拐角,蹲在牆邊茉莉花底下呢。好,你聽見我們說什麼惹思嘉小姐生氣——或者叫她傷心的話了嗎?”他這一說,吉姆斯打消了假裝不曾偷聽的主意,皺著眉頭回想起來。
“沒什麼,俺沒聽見您講啥惹她生氣的話。俺看她挺高興見到你們,還嘁嘁喳喳像只小鳥兒樂個不停呢。後來你們談論艾希禮先生和媚蘭小姐的結親的事,她才不作聲了,像只雀兒看見老鷹打頭上飛過一般。〃哥兒倆面面相覷,同時點了點頭,可是並不瞭解其中的奧妙。
“吉姆說得對,但我不明白那究竟是為什麼,”斯圖爾特說。〃我的上帝!艾希禮對她有什麼意義?只不過是個朋友罷了。她感興趣的只是我們,她對他不怎麼感興趣。〃布輪特點點頭表示同意。
“可是,你想過沒有,”他說,〃也許艾希禮沒告訴她明天晚上要宣佈那件事,而她覺得不先告訴老朋友便對別的人都說了,因此生氣了呢?姑娘們總是非常看重首先聽到這種事情的。”“唔,可能,就算沒有告訴她又怎樣呢?本來是要保密,叫人大吃一驚的嘛,一個男人就沒有權利對自己訂婚的計劃秘而不宣嗎?要不是媚蘭小姐的姑媽洩漏出來,我們也不會知道呀。而且思嘉一定早已知道他總是要娶媚蘭的。你想,我們知道也有好幾年了。威爾克斯家和漢密爾頓家向來是姑表聯姻。他總有一天要娶她的,這誰都知道,就像霍妮…威爾克斯要同媚蘭小姐的兄弟查爾斯結婚一樣。”“好了,我不想談下去了。不過,我對於她不留我們吃晚飯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