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伕託比駕馭傑拉爾德的馬已經20年了,他撅著嘴對這種吩咐表示抗議——還用得著你來提醒我這個老把式哪!他趕著車動身子,嬤嬤坐在他身旁,剛好構成一副非洲人撅嘴使氣的絕妙圖畫。
“要是我不給斯萊特里那些下流坯幫那麼大的忙——換了別人本來是要報酬的。”傑拉爾德氣憤地說,〃他們就會願意把沼澤邊上那幾英畝賴地賣給我,縣裡也就會把他們擺脫了。〃隨後,他面露喜色,想起一個有益的玩笑來:“女兒,來吧,咱們去告訴波克,說我沒有買下迪爾茜,而是把他賣給約翰…威爾克斯了。〃他把韁繩扔給站在旁邊的一個黑小子,然後大步走上臺階,他已經忘記了思嘉的傷心事,一心想去捉弄他的管家。思嘉跟在他後面,慢騰騰地爬上臺階,兩隻腳沉重得像鉛一般。
她想,無論如何,要是她自己和艾希禮結為夫妻,至少不會比她父親這一對顯得更不相稱的。如往常那樣,她覺得奇怪,怎麼這位大喊大叫,沒心計的父親會設法娶上了像她母親那樣的一個女人呢?因為從出身、教養和性格來說,世界上再沒有比他們彼此距離更遠的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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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愛輪…奧哈拉現年32歲,依當時的標準已是個中年婦人,她生有六個孩子,但其中三個已經夭折。她高高的,比那位火爆性子的矮個兒丈夫高出一頭,不過她的舉止是那麼文靜,走起路來只見那條長裙子輕盈地搖擺,這樣也就不顯得怎麼高了。她那乳酪色的脖頸圓圓的,細細的,從緊身上衣的黑綢圓領中端端正正地伸出來,但由於腦後那把戴著網套的豐盈秀髮頗為濃重,便常常顯得略後向仰。她母親是法國人,是一對從1791年革命中逃亡到海地來的夫婦所生,她給愛輪遺傳了這雙在墨黑睫毛下略略傾斜的黑眼睛和這一頭黑髮。她父親是拿破崙軍隊中的一名士兵,傳給她一個長長的、筆直的鼻子和一個有稜有角的方顎,只不過後者在她兩頰的柔美曲線的調和下顯得不那麼惹眼了。同時愛輪的臉也僅僅透過生活才養馬了現在這副莊嚴而並不覺得傲慢的模樣,這種優雅,這種憂鬱而毫無優默感的神態。
如果她的眼神中有一點煥發的光采,她的笑容中帶有一點殷勤的溫煦,她那使兒女和僕人聽來感到輕柔的聲音中有一點自然的韻味,那她便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了。她說話用的是海濱佐治亞人那種柔和而有點寒糊的口音,母音是流音,子音咬得不怎麼準,略略帶法語腔調。這是一種即使命令僕人或斥責兒女時也從不提高的聲音,但也是在塔拉農場人人都隨時服從的聲音,而她的丈夫的大喊大叫在那裡卻經常被悄悄地忽略了。
從思嘉記得的最早時候起,她母親便一直是這個樣子,她的聲音,無論在稱讚或者責備別人時,總是那麼柔和而甜蜜;她的態度,儘管傑拉爾德在紛紛擾擾的家事中經常要出點亂子,卻始終是那麼沉著,應付自如;她的津神總是平靜的,脊背總是挺直的,甚至在她的三個幼兒夭折時也是這樣。思嘉從沒見過母親坐著時將背靠在椅子背上,也從沒見過她手裡不拿點針線活兒便坐下來(除了吃飯),即使是陪伴病人或稽核農場賬目的時候。在有客人在場時,她手裡是津巧的刺繡,別的時候則是縫製傑拉爾德的襯衫、女孩子的衣裳或農奴們的衣服。思嘉很難想象母親手上不戴那個金頂針,或者她那一路啊啊啊啊的身影后面沒有那個黑女孩,後者一生中唯一的任務是給她拆繃線,以及當愛輪為了檢查烹飪、洗滌和大批的縫紉活兒而在滿屋子四處亂跑動時,捧著那個紅木針線拿兒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
思嘉從未見過母親莊重安謙的神態被打擾的時候,她個人的衣著也總是那麼整整嬤嬤,無論白天黑夜都毫無二致。每當愛輪為了參加舞會,接待客人或者到瓊斯博羅去旁聽法庭審判而梳妝時,那就得花上兩個鐘頭的時間,讓兩位女僕和嬤嬤幫著打扮,直到自己滿意為止;不過到了緊急時刻,她的梳妝功夫便驚人地加快了。
思嘉的房間在她母親房間的對面,中間隔著個穿堂。她從小就熟悉了:在天亮前什麼時候一個光著腳的黑人急促腳步在硬木地板上輕輕走過,接著是母親房門上匆忙的叩擊聲,然後是黑人那低沉而帶驚慌的耳語,報告本地區那長排白棚屋裡有人生病了,死了,或者養了孩子。那時她還很小,常常爬到門口去,從狹窄的門縫裡窺望,看到愛輪從黑暗的房間裡出來,同時聽到裡面傑拉爾德平靜而有節奏的鼾聲;母親讓黑人手中的蠟燭照著,臂下挾著藥品箱,頭髮已梳得熨熨貼貼,緊身上衣的鈕釦也會扣好了。
思嘉聽到母親踮著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