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輕輕走過廳堂,並堅定而憐憫地低聲說:“噓,別這麼大聲說話。會吵醒奧哈拉先生的。他們還不至於病得要死吧。〃此時,她總有一種安慰的感覺。
是的,她知道愛輪已經摸黑外出,一切正常,便爬回去重新躺到床上睡了。
早晨,經過搶救產婦和嬰兒的通宵忙亂——那時老方丹大夫和年輕的方丹大夫都已外出應診,沒法來幫她的忙——然後,愛輪又像通常那樣作為主婦在餐桌旁出現了,她那黝黑的眼圓略有倦色,可是聲音和神態都沒有流露絲毫的緊張感。她那莊重的溫柔下面有一種鋼鐵般的品性,它使包託傑拉爾德和姑娘們在內的全家無不感到敬畏,雖然傑拉爾德寧死也不願承認這一點。
思嘉有時夜裡輕輕走去親吻高個子母親的面頰,她仰望著那張上唇顯得太短太柔嫩的嘴,那張太容易為世人所傷害的嘴,她不禁暗想它是否也曾像嬌憨的姑娘那樣格格地笑過,或者同知心的女友通宵達旦喁喁私語。可是,不,這是不可能的。母親從來就是現在這個模樣,是一根力量的支柱,一個智慧的源泉,一位對任何問題都能夠解答的人。
但是思嘉錯了,因為多年以前,薩凡納州的愛輪…羅畢拉德也曾像那個迷個的海濱城市裡的每一位15歲的姑娘那樣格格地笑過,也曾同朋友們通宵達旦喁喁私語,互談理想,傾訴衷腸,只有一個秘密除外。就是在那一年,比她大28歲的傑拉爾德…奧哈拉闖進了她的生活——也是那一年,青春和她那黑眼睛表兄菲利普…羅畢拉德從她的生活中消退了。
因為,當菲利普連同他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和那種放蕩不羈的習性永遠離開薩凡納時,他把愛輪心中的光輝也帶走了,只給後來娶她的這位羅圈退矮個兒愛爾蘭人留下了一個溫馴的軀殼。
不過對傑拉爾德這也就夠了,他還因為真正娶上了她這一難以相信的幸運而嚇壞了呢。而且,如果她身上失掉了什麼,他也從不覺得可惜。他是個津明人,懂得像他這樣一個既無門第又無財產但好吹噓的愛爾蘭人,居然娶到海濱各洲中最富有最榮耀人家的女兒,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蹟了。要知道,傑拉爾德是個白手起家的人。
21歲那年傑拉爾德來到美國。他是匆匆而來像以前或以後許多好好壞壞的愛爾蘭人那樣,因為他只帶著身上穿的衣服和買船票剩下的兩個先令,以及懸賞捉拿他的那個身價,而且他覺得這個身價比他的罪行所應得的還高了一些。世界上還沒有一個奧蘭治派分子值得英國政府或魔鬼本身出一百鎊的;但是如果政府對於一個英國的不在地主地租代理人的死會那麼認真,那麼傑拉爾德…奧哈拉的突然出走便是適時的了。的確,他曾經稱呼過地租代理人為〃奧蘭治派野崽子〃不過,按照傑拉爾德對此事的看法,這並不使那個人就有權哼著《博因河之歌》那開頭幾句來侮辱他。
博因河戰役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但是在奧哈拉家族和他們的鄰里看來,就像昨天發生的事,那時他們的希望和夢想,他們的土地和錢財,都在那團卷著一位驚惶逃路的斯圖爾特王子的魔霧中消失了,只留下奧蘭治王室的威廉和他那帶著奧蘭治帽徽的軍隊來屠殺斯圖爾特王朝的愛爾蘭依附者了。
由於這個以及別的原因,傑拉爾德的家庭並不想把這場爭吵的毀滅結果看得十分嚴重,只把它看作是一樁有嚴重影響的事而已。多年來,奧哈拉家與英國警察部門的關係很不好,原因是被懷疑參與了反政府活動,而傑拉爾德並不是奧哈拉家族中頭一個暗中離開愛爾蘭的人。他幾乎想不其他的兩個哥哥詹姆斯和安德魯,只記得兩個悶聲不響的年輕人,他們時常在深夜來來去去,幹一些神秘的鉤當,或者一走就是好幾個星期,使母親焦急萬分。他們是許多年前人們在奧哈拉家豬圈裡發現在一批理藏的來福槍之到美國的。現在他們已在薩凡納作生意發了家,〃雖然只有上帝才知道那地方究竟在哪裡〃——他們母親提起這兩個大兒子時老是這樣說,年輕的傑拉爾德就是給送到兩位哥哥這裡來的。
離家出走時,母親在他臉上匆匆吻了一下,並貼著耳朵說了一聲天主教的祝福,父親則給了臨別贈言,〃要記住自己是誰,不要學別人的樣。〃他的五位高個子兄弟羨慕而略帶關注地微笑著向他道了聲再見,因為傑拉爾德在強壯的一家人中是最小和最矮的一個。
他父親和五個哥哥都身六英尺以上,其粗壯的程度也很相稱,可是21歲的小個子傑拉爾德懂得,五英尺四英寸半便是上帝所能賜給他的最大高度了。對傑拉爾德來說,他從不以自己身材矮小而自怨自艾,也從不認為這會阻礙他去獲得自己所需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