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瑞德!你發瘋了?趕快走呀,趕快走呀!〃瑞德沒有搭腔,只是拿那根樹枝在馬背上狠狠地怞了一下,讓那畜生嚇得跳起來往前一躥,隨即用盡可能高的速度載著他們搖搖晃晃地橫過了馬裡塔大街。他們前面是一條火的隧道,兩旁的建築物在熊熊燃燒——這就是那條通往鐵路的窄窄的短街。他們闖進了這條隧道。一片比十幾個太陽還要亮的火光使他們頭暈目眩,面板痛難忍,同時那呼嘯聲、爆炸聲和倒塌也震得他們一陣耳鳴心悸,惶恐不安。他們覺得在這火的激流中熬得沒完沒了似的,然後才突然又進入半明半暗的夜色裡。
他們匆匆駛離大街,越過鐵路,一路上瑞德始終在揮著鞭子,他的面容是鎮定而冷靜,彷彿忘記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了。他那寬闊的肩背向前躬著,下巴翹起來,似乎在想什麼不愉快的心事。熾爇的火光使他滿頭滿臉汗水流個不停,但是他從沒擦過。他們駛進一條又一條的小巷,然後又拐彎抹角地穿過一條條狹窄的街道,直到思嘉已完全看不出方向,那呼嘯的大火也在他們背後漸漸消失了。可瑞德依舊有規律地揮著鞭子。仍舊一言不發。天空的紅光此刻在漸漸消隱,道路已變得又黑又嚇人,思嘉很希望他能說說話,無論說什麼,哪怕是嘲諷的、帶侮辱性的,傷人自尊心的也好。可是他一句話也不說。
無論他說不說話,她都要感謝上帝,因為他在就是最大的安慰了。有個男人在她身邊,讓她緊緊地靠著,感覺到他結實牢靠的臂膀,知道他在擋住那不可名狀的恐怖使之不來傷害她,哪怕他僅僅坐在這裡凝望,也是很值得慶幸的事!
“唔,瑞德,〃她抓住他的胳臂小聲說,〃要是沒有你,我們會怎麼樣?我真高興你沒有到軍隊裡去啊!〃他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可嚇得她連忙鬆開他的胳臂往後退縮。他眼睛裡已沒有嘲弄的神色,他的目光是赤裸裸的,充滿了憤怒和惶惑之情。他咬了咬上嘴唇,隨即回過頭去。他們顛簸著行駛了好一會,除了有時嬰兒哭叫和百里茜在聲唏噓之外,一路上都默無聲息。思嘉對百里茜的唏噓實在已忍無可忍,便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她著實尖叫了兩聲才嚇得不再作聲了。
最後瑞德趕著馬向右轉了兩回,不久便來到一條較寬廣平坦的大路上。這時房屋的陰影已離得愈來愈遠,而連綿不絕的樹林卻如牆壁般在兩旁隱約出現了。
“我們現在已經出城,走上去拉甫雷迪的大路了,〃瑞德簡單地說,一面把韁繩收緊。
“別再停了!快,”
“讓這牲口喘口氣吧,〃瑞德回過頭來對她說,接著又慢吞吞地問:“你仍然決定要幹這種發瘋的事嗎?思嘉。”“什麼事?”“你還想冒險到塔拉去嗎?那是自殺行為。史蒂夫…李的騎兵和北方佬的軍隊正在你前面阻擋著呢。〃啊,我的上帝!在她經歷了這可怕一天的種種艱險之後,居然他還想拒絕她的要求,不送她回家去。
“啊,是的,是的!瑞德,求求你了,讓我們快點走吧。
馬並不累呢。”
“稍等一等。你們不能走這條大路到瓊斯博羅去。你們不能沿鐵路走。他們成天在南面拉甫雷迪一帶激戰呢。你知道還有旁的路好走嗎?馬車路或小路,無需經過拉甫雷迪或瓊斯博羅。”“唔,有的,〃思嘉像得救般地喊道。〃只要我們能夠到達拉甫雷迪附近。我知道有條馬車路可以走開瓊斯博羅大道若干英里過去的。我和爸常常走那裡。它是從麥金託什直接過來的,那兒離塔拉只一英里。”“那好,也許你們可以平安透過拉甫雷迪了。史蒂夫…李將軍整個下午都在那裡掩護撤退,北方佬可能還沒有到。也許你們能透過,如果史蒂夫…李將軍的部隊不把你們的馬搶走的話。”“我——我能透過?”“是的,你,〃他的口氣很乾脆。
“可是,瑞德——你——難道你不送我們了?”“不。我要在這裡跟你們分手了。〃她驚惶失措地看看周圍,看看身後那灰色的天空,看看左右兩旁陰暗茂密得如監獄高牆的樹木,看看馬車後座上嚇呆了的人影——最後才回過頭來凝望著他。難道瘋了?難道她聽不明白?
他這時咧嘴笑了。她在朦朧中看得見他那雪白的牙齒和隱藏在他眼光背後的嘲弄意味。
“跟我們分手?你——你到哪兒去呀?”
“我嘛,親愛的,我到軍隊裡去。”
她好像放心而又厭煩地嘆了一聲。他幹嗎偏偏在這個時候開玩笑呀?哼,沒聽他說過,瑞德到軍隊裡去!那些被戰鼓聲和講演家的大話所誘惑而斷送了性命的人都是傻瓜——犧牲自己來讓聰明人賺錢的傻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