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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德國曆史學家曼納基(FriedrichMeinecke)指出,在人類思想史上,歷史主義導致相對主義,實為一把雙刃劍:它在為人們開啟一個全新的理解歷史的世界的同時,也在逐漸摧毀所有人性得以立足的穩定的價值和信念基礎—最終一切都會捲入相對主義的迷茫中。曼納基指出,針對歷史主義,通常有兩種“解毒劑”來對抗“相對主義毒素”:第一,將歷史中某個時期設為正規化,即“堅持將過去的某階段樹立為當下和所有歷史過程的標準”;第二,“飛向未來”,即“靠未來,而不是過去,人們得以追求一個目標和目的,以此賦予事物和行動以意義”。50

建築歷史學家柯洪(AlanColquhoun)為這兩種“解毒劑”提供過兩個建築案例,極有深意。對於後者—“飛向未來”,柯洪說,既然歷史主義的根本觀念之一是“發展”,那麼在建築中,這意味著在社會、技術發展的驅動下,建築師應該持續創造新形式,以體現“時代精神”。柯洪認為一批現代建築史家,如基迪恩、佩夫斯納(NikolausPevsner)、班漢姆(ReynerBanham)等,都在著作中極其強調建築先鋒派運動這方面的特徵。對於前者—將歷史某階段立為正規化,柯洪以19世紀的維奧雷—勒—杜為例。他說當歐洲歷史主義思想與浪漫主義文化運動聯手,徹底切斷了人們與古典建築的穩固聯絡後,哥特式進而被樹立為一種新正規化,因為它不僅承載著浪漫主義運動中的各種詩意聯想,還代表了一種區別於古典和現代社會的“有機社會”。在這種文化思潮中,維奧雷—勒—杜19世紀中後期的工作極為重要,他激進地扭轉了法國“結構理性主義”的總體取向,將建築文化的重心—不管是從結構上還是美學上,都極大地向哥特式偏移。在他的筆下,哥特式建築是一個建立在結構和功能理性原則上的有機體系,其中每一個構件、每一種美學表達,都有其明確的結構和功能作用。維奧雷—勒—杜以一種極端立場,將哥特式建築縮減為一套理性原則,塑造成一個理論正規化(圖9)。51

第31節:

在我看來,柯洪的建築案例,有意思之處還在於,它們反過來說明曼納基的兩種“解毒劑”之間並不一定是截然分開的。就拿維奧雷—勒—杜而言,他將哥特式樹為正規化,實際上是將它總結為一個實用的規則和模式,可為當代建築實踐運用。維奧雷—勒—杜認為:與希臘和羅馬建築靠建築實體傳遞荷載有本質不同,哥特建築透過結構網路—一個由尖券、肋拱和飛扶壁等各種斜向支撐構件組成的、連續的三角形構架網路,將建築荷載從上部平滑地傳到地面。如果當代建築師理解哥特的本質,那麼他們在使用新材料鑄鐵時,就不應模仿石造哥特建築的外形,而是利用鑄鐵的新效能,以全新的三角形空間網路來對哥特原則進行現代詮釋—維奧雷—勒—杜的構想,實際上預見了20世紀中期空間網架的出現(圖10)。換句話說,維奧雷—勒—杜在將歷史樹為正規化的同時,也為“飛向未來”建立了起點。在這點上,我認為林徽因和梁思成對中國木結構的理論構築,與之極其相似,我後面再探討。維奧雷—勒—杜在布雜學院講課時,因其極端言論和古怪美學被轟下臺。但他關於結構和功能的前瞻性理論,對布雜思想的演變和現代主義建築的興起,產生了極深刻的影響。 ̄米 ̄花 ̄書 ̄庫 ̄ www。7mihua。com

維奧雷—勒—杜思想的直接傳承者之一是舒瓦西(AugusteChoisy)。1899年,舒瓦西的《建築史》(Histoiredelarchiteture)以結構—功能理性原則考察世界各大建築體系,追溯它們如何在自己的地理、物質條件下,達到材料、結構、建造和功能的高度綜合,如何又在後來因過度追求形式變化而脫離理性的本源,導致建築文化的衰落。已在法國持續發展了兩個世紀的“希臘—哥特綜合”理想,在舒瓦西的書中得到進一步發展:該書以極大篇幅討論希臘和哥特建築。舒瓦西獨創的仰視軸測圖(對AugustePerret、柯布西耶和路易斯康產生巨大影響),將迪朗的型別學平面和維奧雷—勒—杜的結構理性主義結合起來(圖11)。而且,圖中將建築體量描繪成均質材料堆積起來的實體,再配合獨立、空透的柱子支撐,在概念上將希臘的實體塑造與哥特的框架結構緊密結合起來。52

總之,從17世紀晚期的佩羅和18世紀中期的洛吉耶長老,到19世紀中期的維奧雷—勒—杜和19世紀晚期的舒瓦西,法國的結構理性主義思想,持續在哥特結構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