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點燃的,火堆上鋪滿了沙子,迎風搖曳著。六個錫做的咖啡杯端坐在火堆裡。那些士兵的軍靴已經燃到了腳跟處。我右邊那個人沒有了腦袋;左邊那個的腦袋吊在兩腿之間,雙臂在兩邊晃動著,就像是戰敗國被燒壞的旗幟。屍體上佈滿了蛆蟲。雖然我分辨不出他們的頭銜,可我能猜測出我對面的那個男人是這個部隊的指揮官。炸彈降落前,他正坐在最中間下達巡邏任務的命令。他對自己的手下說:明天我們要殺掉那些美國佬。
勝利前夕行軍中的震驚與感慨(5)
此刻說什麼都是愚蠢的,但我想這樣做。我想問那些死人,問他們叫什麼名字,他們的身份識別碼是多少,並告訴他們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他們肯定也有問題要問我,但生與死之間的差距是巨大的,無法逾越。我可以彎下腰,閉上雙眼,嘗試著加入到這些人牢固的死亡圓圈裡。但我還不可以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我不能閉上眼睛。
我身邊的沙子冒著餘煙,被燻得漆黑。我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海市蜃樓,死去的伊拉克士兵就是我的同伴。可如此多的死亡的存在提醒著我,告訴我自己還活著。不管在北方有什麼在等待著我,我都還活著。我明白我可能不會再這樣生氣勃勃。我能看見一切,卻又什麼都看不清——和死人在一起的這一刻讓我不枉此生,讓我那總是不確定的未來,從此有了價值。
沙丘那邊傳來讓我們回到公路上的命令,我聽見有人只用兩個音節叫到了我的名字。先是特洛伊,再來是約翰尼,然後又是特洛伊。我把餅乾扔進灰色的火坑裡。想說點什麼,可什麼都說不出來。我聞到了體內的可可粉和幹梨子往外嘔的臭氣。
然後我走到沙丘的另一邊,回到了排裡。
我們繼續前進。直到夜幕降臨,才在有油井燃燒的約200碼以內的地方開始了我們戰鬥中的宿營。火苗噴出100英尺,直射天空中,好像是燃燒的手臂在觸控冷漠的神靈。我們還聽見大火燃燒的聲音,像是滅絕了的野獸想要重回人世的怒吼的迴音。我們感覺到燃燒散發出的熱量,然後開始挖自己那傾斜的防護掩體——那是些淺淺的像墳墓一樣的坑洞,能夠有效地抵禦小型武器與炮彈的襲擊。
柯漢被這些大火與不時落下的石油雨點搞得尤其惱怒。他問約翰尼我們是不是可以用雨披搭個披棚之類的玩意兒,或者他可不可以睡在一輛載重五噸的卡車下面。這兩個要求都被約翰尼拒絕了。於是柯漢開始大叫。他想發言,可他已經被嚇得語無倫次,唧唧喳喳地說著不知所云的話,簡直毫無意義。
柯漢是個大塊頭。而約翰尼的塊頭比較小,甚至顯得很斯文。可這時約翰尼抓住柯漢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著他,衝他叫道:“給我醒醒,柯漢,回到我身邊來,回到我們中間來。這就是戰爭,寶貝,這就是你的戰爭。”
柯漢大笑,說:“該死的,你知道我到這兒來就為了打仗,我只想擺脫這該死的石油。”說完,他癱倒在沙子上。我把自己的雨披披在他身上。然後替他挖出淺淺的防護坑,勸他躺進去。
整個晚上,油井大火都在燃燒著,嗚咽著。石油的雨點打下來,有人大叫了兩三次有毒氣。最後我戴著防毒面罩睡著了。這是個死亡的好辦法,可我還沒死。
第二天一大早我醒來時,防毒面罩還罩在臉上。我扯下面罩。雖然大火燒了一個晚上,可是清晨的空氣還是那麼清新,那麼涼爽地吹拂在我的臉上。由於面罩裡的溼氣可能已經汙染了過濾器,所以我換了一套新的過濾器。
我和約翰尼被派到F連,去參加第七遠征旅第三營進攻艾哈邁德·賈比爾·薩巴赫飛機場的行動。我們營裡其餘的人要與卡車或運兵車會合,並乘車加入正在進行的攻擊行動。我和約翰尼與F連的人一起坐著載重五噸的卡車前往目的地。那些普通士兵不會喜歡我們,他們也確實不喜歡我們。G連的那位中士向我們表達出來的好意已經成為許多天以前的歷史。我們倆跳上卡車。那些普通兵用懷疑與輕蔑的目光盯著我們的步槍,他們不相信我們的武器和我們受到過的訓練比他們的更優越。我認為他們的武器相當骯髒,他們自己也很骯髒,當然,我自己也很骯髒,可我的武器是潔淨的,並且我也沒有辦法看到骯髒的自己。
我懷念乘坐載重五噸大卡車的時光。自從加入偵察與目標捕獲排以後,我就再也沒坐過,因為我們有悍馬汽車。坐在龐大笨重的卡車上,我們可以在沙漠中得到更廣闊的視野。並且昨天站在地上看到了大毀滅的情景,而現在在我面前呈現出一個360度的景觀。死亡馬上變得到處都是。運兵車和坦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