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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父親是做不來這種體力活兒的,躺在床上的母親更是指望不上,任務就只有靠姐弟三個來完成了。但一輛小車通常是兩個人來拉的,兩個姐姐去拉了,李三定怎麼辦?母親提出三個人拉一輛車,三個人總比兩個人要輕鬆些。姐姐們立刻反對說,不要不要,寧願兩個人費點勁,也不要遭人恥笑。父親說,那三定總不能閒在家裡吧?她們說,幹嘛要閒在家裡,他可以跟別人家結伴,一遞一車地拉唄。大家便一戶一戶地數,看有沒有車多人少的,數了半天,也就是一個衚衕住著的蔣寡婦是個人選,但她那樣的脾氣,李三定可是能侍候得了的?就算侍候得了,人家願意不願意呢?姐姐們卻決絕地說,那他就幹別的去,反正我們車上是不要他的。

李三定在一旁聽他們安排著自個兒。活兒是生疏的,到底該怎麼辦他一點不知道,不過姐姐們決絕的說法倒更合他的心思,她們不要他,他也不想跟她們,一天到晚地拴在一輛車上的情景,想想都怕得慌。若是真讓他幹別的,他就繼續在家做他的豬肉,肉餡兒還沒剁呢,丸子還沒炸呢,豬頭還沒壓出來呢……一件一件的,他還遠遠沒幹完呢。在大家安靜下來,一齊將目光轉向他的時候,他便說道,那我就在家吧。

秋月奇怪地問,你在家做什麼呢?

李三定說,做豬肉啊。

大家看著他,不由地都笑起來了,做豬肉,這種時候做豬肉還能叫活兒嗎?還能讓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專來侍候它嗎?生產隊的活計永遠是壓倒一切的,只要有,它就是麥收、秋收,只要有,家裡再大的活兒也不是活兒了。喇叭裡一廣播拉土墊沙,母親就知道年下的活兒自個兒要擔起來了,實在擔不起來,只好就一件一件地減,大不了把肉統統淹在罐子裡當鹹菜啃,大不了把年糕蒸成粘餅子,大不了把豆子磨成豆麵,大不了大年初一餃子也不吃了,煮一鍋白菜、粉條吃!多年的集體勞動,母親已經習慣了這種犧牲了,當年大鍊鋼鐵的時候,門上的鎖頭都交出去了;吃食堂的時候,給父親留的一點藕粉都被搜去了,現在把吃的做粗一些,把年過得簡單一些算得了什麼呢。

李三定看著家人們,知道他是不能留在家裡了。不知為什麼,他忽然地有些惱怒,從學校回來的這些天裡,他幾乎沒有過一天的安靜,事情太多了,給他造成干擾的事情太多了!想想吧,無論喜歡不喜歡,沒有一件事可以讓他做得徹底,他覺得自個兒簡直彷彿一隻被人抽打的陀螺了,一切由那條鞭子安排,連片刻的旋轉、陶醉都來自鞭子,它不肯抽打了,你再陶醉也不得不停止了。鞭子是誰他也搞不明白,這便使他更加地煩躁,他不由地衝口嚷道,我就是要在家裡,我哪兒也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大家驚訝地看著他,看著看著不由地又笑起來了,18歲怎麼說也是個大人了,不去,誰敢不去?你就一家一戶地問問,哪一個敢說不去?這個李三定,真是太不知事了,說出話來連個小孩子都不如呢。

第三章 15干擾(3)

他這個樣子,倒使大家很快達成了共識,即立刻去找蔣寡婦商量,省得讓別人佔了先。也不要管什麼脾氣不脾氣了,只要她願意,一切都好商量,咱不就是為了完成任務嗎。

秋月自告奮勇,立馬出去了。沒一會兒便滿臉喜色地回來了,說,成了,她同意了。母親問,可是一遞一車?父親說,車是人家的,一遞一車人家不虧了?秋月說,她沒提這事,就是她兩車咱一車咱也不吃虧,三定那樣的,要力氣沒力氣,要眼力沒眼力,人家肯答應就算不錯了。

大家興致勃勃地說著,卻沒注意,李三定已經不在場了,待大家發現時,李三定早已在了金大良的家裡了。

李三定真是萬般無奈了,就像一隻躲在硬殼裡的蝸牛,外面的動靜太大了,不得不伸出腦袋,來想一想辦法了。

金大良的父親沒在家,只金大良和他的母親在,金大良學著父親的樣子將母親推進裡屋,自個兒在堂屋裡坐下來,開始和李三定談事情。

堂屋裡放了張方桌,方桌左右是兩把圈椅,上面的漆都剝落了,彷彿爛菜葉子的顏色。李三定想起自己家的桌椅,都是深紅的漆面,亮閃閃的,但自個兒是很少坐的。

兩人一左一右地坐下來,話還沒說,金大良的母親從裡屋又出來了。金大良就又往裡屋推。金大良的母親說要去蹲茅坑,金大良說,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他母親就笑嘻嘻地打他的腦袋,說,問問三定,敢不敢這麼說他媽?不把他打個半死。

李三定有些羨慕地看著,金大良的母親一臉的喜興,彷彿從不會生氣似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