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沒見著他人,這就順路彎到了南齋來。沒進門,他就大聲嚷嚷起喊著:“沈貴!”
正爬上爬下弄得滿頭滿臉灰的沈貴連忙回過頭:“爹!”
“貴兒,你哥哥萬三沒來過?”
“沒有!”
“這大清早的,他又去了哪兒?”
“這幾天,聽說他到處告貸借錢。”沈貴看著沈佑說著。
“他這,又要怎麼?”
“大概是又忙著要出去做生意吧!”
“他這是要送我的老命!”沈佑氣得一拍桌子,桌上的一支毛筆,被震得滾在了地上。
“爹,這是我瞎估猜的,哥也許不是……”沈貴被沈佑的大怒震駭住了。他看沈佑的氣色稍緩,又爬在凳上在書架上找什麼了。
沈佑看著沈貴:“你在找什麼?”
“那套《史記》和《漢書》,前幾天還在這兒,現在不知到哪兒去了?是不是哥哥……”
“他呀,不是看這些書的人!”
然而就在沈佑指斥沈萬三不會看這些書的時候,他正在他的房裡,捧著那套《史記》在看著范蠡懷其重寶逃到齊,再到了陶地成為陶朱公的記載。
心情憂鬱的日子,看書成了沈萬三最好的調適。他本不是個讀書的好料,此時的讀書只不過是消遣而已,可當他窮極無聊中無意翻到《史記》中《貨殖列傳》時,司馬老先生的“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的記載,卻使他一下子想到淮西故道上那老漢所說的“百里不販粗,千里不販青”,原來經商的法子這些古書中都寫著呀!他一下子興趣盎然起來。
《史記》中記述商品流通的《貨殖列傳》,他看得極仔細。逐段逐行,聯絡自己京城的失敗而細加體味。
“善治生者,能擇人而任時。”會做生意的人,都具備能選擇吸引顧客、取得人心和憑藉時機、抓住季節的本領。可自己呢!真個是不堪回首哪!他又看了下去。
“百道營生,積財如山,販物求利,貿遷有無。”各種經營,都能聚積像山一樣的財富,販賣物品,雖是為了求利,但也起到了貨物溝通有無的作用。可為什麼自己“販物”而未能“求利”呢?京城那小衚衕裡慘不忍睹的一幕,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曉餘缺者,才知貴賤。”沈萬三看到這裡,興奮得搓著手。是啊,只有注意市場行情變化,瞭解商品剩餘的缺乏的情況,才知道什麼物品貴,什麼物品便宜啊!自己千里之外,跑到京城,哪裡知道那裡的情況,這不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麼!
“與時仰俯,獲其贏利。”對啊,對啊,只有按照時令季節的變化,靈活根據市場上價格的上漲和回落,及時買入和賣出,才能獲得利潤啊。在京城時,自己看那天氣不對勁,要是別隻想著賺,而適時地變通保本賤賣,至少也可以收回一部分本錢,那後來也就不會一路上討飯回來了。
“知鬥則修備,時用則知物。”知道了會有爭鬥則要做好準備,要使用貨物則要事先了解貨物的情況。自己經營蘇扇,只是想獲利,可哪裡知道雨天它竟會黴成那副樣子啊!
“欲長錢,取下谷。”“歲熟取谷,予以漆絲。”沈萬三看到這些,立刻知道這裡寫的可都是經商的謀略啊!不是嗎?要想使錢增長,那去經營老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五穀雜糧。農作物收穫的季節,拿錢去收購糧食,再把他們需要的漆製品和絲織品賣給他們。當然,經營五穀雜糧,可不能販到遠處去。“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麼!他自感自己已多少讀懂、讀通並也能融會貫通地去領會了。及到後來他又把《漢書》中的《食貨志》翻看了一下。“操其奇贏,日遊都市。”這似乎是說,要想取得不尋常的利潤,那就要每天到市場上去轉,去掌握行情。“乘上所急,所賣必倍。”他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乘著“上”所急的時候,把貨賣出去,那賣的價,必定是平時的幾倍。只是這個“上”,其意是指市場,還是指上面的朝廷、皇帝,他吃不準。但卻牢牢地記住了這句話。
當他離開了古書,回到現實中,一想到自己今後再下商海的本錢,不由得又憂心起來,想那陶朱公,是由政而商,當官時已蒐括了一筆錢日後做本錢,以至發了起來,可我呢?沈萬三怏怏地放下書,來到了前廳。
廳內,沈佑正一邊喝著茶一邊和王氏說著沈萬三的事,眼見得沈萬三沮喪地走了進來,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沈佑放下茶杯:“萬三,你,又去哪兒啦?”
沈萬三沉默地坐著。
沈佑的火有些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