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士,可以說都受過龔自珍的影響。不過,這不是一種思想體系的影響,而是一種近於宣傳鼓動的文學影響。
思想未成體系,也許是龔自珍的致命弱點。但是,要求他的思想成為體系,這本身就是無理的,因為他本質上是個詩人。
不少人對他的文章的過激和奔放的一面抱有敵意,尤其是對於重視正統的古文學派和不喜歡過激的改良主義派來說,他是很不受歡迎的。
讓我們來聽一聽古文學派的代表章炳麟對龔自珍的評價。他在《說林》這篇文章中詆譭龔自珍說:
……又多淫麗之辭,中其所嗜,故少年靡然鄉風,
自自珍之文貴,則文學塗地垂盡,將漢種滅亡之耶!
其次,讓我們來看一看改良主義派的代表、本世紀啟蒙學者梁啟超在論清末學術思想的文章中關於龔自珍的評價:
……大率人人皆經過崇拜龔氏之一時期。初讀《定庵文集》,若受電然。但稍有進步,則知其淺薄。
就是這樣兩位對他抱有反感的學者,也不能不承認龔自珍的詩文緊緊地抓住年輕人的心靈。
龔自珍是與魏源並稱的公羊學者,但我希望對他作為詩人的才能給予高度的評價。他的才能是在於他是個直感的詩人,而不是自成體系的學者。我覺得他的直感能力的敏銳,甚至使他成為一個預言家。
中國近代政治思想史一般都從龔自珍談起。不過,很難說他是政治史舞臺上活躍的人物。歷史上的人物大多由於時代光芒的照耀而顯赫一時,但卻很少有人用自己的光芒來照耀時代,而龔自珍卻令人感到他是這樣少有、難得的人。他自身就是一個發光體,給我們照出了鴉片戰爭的時代,甚至預言了下一個時代。
他在一篇題名為《尊隱》的著名的文章中說:在這個《日之將夕,悲風驟至”的衰世,在“燈燭無光,不聞餘言,但聞鼾聲,夜之漫漫,鵑旦不鳴”的時候,“山中之民,有大音聲起,天地為之鐘鼓。神人為之波濤矣。”
這篇文章很費解。大體的意思是這樣:在這個曰益走下坡路的衰世,而人們卻鼾聲大作,沉沉入睡。但“山中之民”在天地與神人的支援下,即將大聲地吶喊著,蜂擁而未了。
有的評論家認為,龔自珍以這篇文章預告了鴉片戰爭之後太平天國等的農民革命戰爭。這種說法也許太過分了一些,但是儘管龔白珍本人並不意識,他確實為下一個時代投射了光芒。
第一章:衰世(4)
龔白珍在鎮江廟會的人群中,腦海中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出不久前接觸過的各種人的面影。他想起廠曾任兩廣總督、當代首屈一指的學者、 白髮皓首的阮元。阮元已經功成名遂,當時正隱居在揚州,他曾和來訪的龔自珍淡淪了許多經學上的問題。
正如《己亥雜詩》中所說的那樣:“談經卻忘三公貴。”龔自珍曾和阮元暢談得入了迷,甚至忘記了對方是被人譽為國家柱石的高貴的大人物。
龔自珍不由得不想起另一個給人的感覺跟阮元完全相反的人。
這個人就是林則徐。他已擔任欽差大臣,應當已到達任地廣州,在從事政務活動了。朝廷派他去廣州是為了禁絕鴉片走私進口的。這是一項極其艱難的工作,但是這項工作再也不能放置不管了。
“林公是準備去死嗎?”詩人的腦子衛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這是不是由於於旅途的勞累, 從腦子裡偶然冒出來的毫無根據的胡思亂想呢?
“不!不是胡思亂想!”他在內心裡跟自己這麼說。
他這麼想是有根據的。林則徐拼出一死去廣州,這本身就是根據。
一想起林則徐。詩人的腦子裡就象走馬燈似的,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了宦南詩社同人們的面影。
“多麼珍貴的朋友啊!”龔白珍想到這裡,產生一種陶醉的感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的眼睛裡再一次湧出了淚水。
宣南詩社
中國的讀書人一定要寫詩,這可能是一種涵養鍛鍊,在調整平仄和音韻以及思考對句的過程中,以求得精神的平衡。寫詩在中國的讀書人中間十分普及,日本寫短歌或俳句的人很多,這兩者十分相似。
日本作俳句或短歌的人雖然很多,但是,能稱得上俳人或歌人的人並不多。同樣,中國所謂的詩人,是指那些能寫出極其優秀詩篇的人。中國並無詩人這種職業,詩人大多是官吏,如杜甫,李白、白居易,都是官吏。陶淵明辭官之後,並不是靠寫詩乞飯,而是回到田園,耕田種地,以此來維持生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