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是感情的抒發,是對人及自然的觀察,其根本是一種表現的慾望,希望有人來讀它,褒獎或批評它。它是解除人的孤獨感的一種手段。所以人們喜歡同氣味相投的人一起進行寫詩活動,因此就產生了“集團”。
龔白珍所屬的集團稱作“宣南詩社”,同人中不少人都具有濃厚的公羊學的傾向。
所謂“公羊”,是孔子所編《春秋》的註釋書之一。這種對《經》所作的解釋,稱之為“傳”。《春秋》有公羊、左氏、穀梁三傳。就詳細註釋歷史的事實來說,《左氏傳》最為傑出;《公羊傳》則把重點放在貫穿於史實之中的理念上。《公羊傳》尊重所謂的“微言大義”,是基於這樣的解釋:孔子在《春秋》這樣枯燥無味的史實羅列中施加了深刻的用意,批判了歷史。
中國自古以來關於區別“華夷”——即文明和野蠻——的觀念是極其強烈的。拿《春秋》來說,在談到文明的國家時,如稱齊人、秦人,都要加一個“人”字,而在談到野蠻的國家時,僅以夷、狄、戎等來表示,不加“人”字。不過,經常有例外。如僖公三十三年載:“夏四月辛巳,晉人及姜戎敗秦於殼。”這就是例外。
人們對這個例外作這樣的解釋:給中華之國晉加人,對夷狄的姜戎不加人,這是遵照一般的慣例。但對中華的一國秦也不加人,這是因為秦在這次戰爭中攪亂了人道,因此不給它加人,意思是把它視同夷狄。相反,野蠻的國家因有善行,有時也稱作狄人。
在記述無關緊要的事實的文章中插進激烈的歷史批判,正是公羊學所重視的。隨著歷史批判精神的增強,這種學風必然帶上政治的色採。不僅是對歷史,對現實的政治也投以批判的眼光。所以學習公羊學的人,一般都是從歷史批判開始,對現行的政治體制進行研究和批判,在行政組織、國防、經濟、漕運、產業等各個領域中,對實際政治表示深刻的關心,並不斷地加以評淪。
中國在宋代完成的朱子學被視為正統的學問。朱子學的重點是放在文獻批判上,終於產生了象南末王應麟那樣的考證學者。清朝因襲明朝的制度,也把朱子學當作官學。
清代的學問可以說是清一色的“考證”,清代學術的精華就是考證學。考證需要嚴格的批判精神和合理主義,因此可以稱之為近代的科學的學問。但是。其末流還是墮落到為考證而考證。拼命地進行考證,但這究竟有什麼用呢?——在具有強烈的實用主義傾向的中國知識分子當中,自然地產生了這樣的疑問。因此,作為考證學的反動,逐漸研究起批判實際政治的公羊學。不過,一直到清朝末年,公羊學並未能取代考證學而成為學問的主流。
第一章:衰世(5)
當時公羊學的泰斗是劉逢祿。龔自珍是劉逢祿的門生,同門的英才魏源也是宣南詩社的同人。鴉片戰爭的主角林則徐,以及可以說為鴉片戰爭起點火作用的黃爵滋,都是該詩社的同人。
據龔自珍的年譜記載,道光十年(一八三零)四月九日,於花之寺會諸友觀賞海棠花。這次聚會是徐廉峰和黃爵滋召集的,有魏源、朱椒堂和潘曾瑩、潘曾綬兄弟等十四人參加。這一天大概商談了結社的問題,因而五月誕生了宣南詩社 。
據魏源的年譜記載,五月的聚會除了上述朋友之外,還有林則徐、張維屏等人參加,會上成立了“宣南詩社”。並互相以詩唱酬。另外,六月二日龔自珍將同人邀集到龍橋寺,舉行了酒會。
當時正是公羊學的泰斗劉逢祿去世的第二年, 所以也可能商談了刊印恩師遺稿的問題。這件工作決定由魏源一個人來承擔。
林則徐雖:喜歡社交.但他沒有參加宣南詩社成立前的花之寺的聚會。他暫時在故鄉福建服父喪,這一年的四月才回北京。四月九日賞花時,他可能還沒有抵達北京。
宣南詩社的同人都是當代的英才。在他們聚會的席上,不可能只是詩酒應酬,同人中既有龔、魏這樣公羊學的雙璧,也有象林則徐、黃爵滋等那樣充滿朝氣的官吏,不難想象,在他們中間會談論“衰世”的問題。
“這樣下去行嗎?”
“一定要想辦法!”
“那麼,想什麼辦法呢?”
公羊學的特點是,排除抽象的言詞,進行符合實際的考察,所以他們肯定會作以上的交談,議論種種改革現狀的辦法。
下面讓我們來看一看主要同人在結社當時的年齡和地位。
林則徐,四十六歲。因父親去世,辭官眼喪。在這以前任江寧(南京)布政使,宣南詩社成立三個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