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決定了啟程的日子,正是冬至當日——全年之中,白晝最短暫的一日。
自從購得匕首歸來,知道荊軻就要前往秦國,田光的神色一直有些異樣。荊軻心中納悶,又不便發問。出發前夜,田光突然來到荊軻房中,笑著對荊軻道:“明日荊兄弟就將動身前往秦國了。此後,田光就再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了。”語意寥索,又十分傷感。
荊軻不甚明白田光的意思,但想到明日和田光一別,也許兩人從此相見無期,又念起當年田光與自己相識的情景,心頭頓時湧上無限感慨:“荊軻此生受先生恩惠良多,至今未能報答一二,實在有愧。明日別後,尚要先生日日思念,月月掛懷,荊軻今生恐無以為報了!只有盼望來生變作牛馬,報答先生。”
田光握緊荊軻雙手,略帶責怪地說道:“荊兄弟莫要這般說。你我一見如故,我田光有友如此,已經擠幹開懷,此生不虛了。”他略帶傷感地嘆了一口氣,接著道:“今日,我備了一些酒菜,先來給你餞行,咱們邊喝邊談。”說著,從旁邊的籃中捧出兩壇醇酒、幾碟小菜來。
幾碗烈酒下肚,兩人的話也漸漸多起來。田光好像有了些醉意,含糊說道:“前幾天我去見太子,商議刺秦一事,臨行時,太子忽然對我說‘我們所談的,都是國家機密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洩漏給他人知曉’唉,沒想到太子竟然還是對我放心不下。”
荊軻聞言,微微皺眉,勸道:“先生醉了!當初還是先生將我推薦給太子的,太子始終敬仰先生,又怎麼會不信任先生呢?想必是先生酒喝多了,記不清話了。別胡思亂想,咱們喝酒,今日一定要喝個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田光舉起酒杯,仰頭痛快一飲而盡,隨即長嘆了一聲,“田光為太子做事,卻又讓太子見疑,這如何配得上俠者之名!”言語中不勝唏噓。
荊軻大感為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田光。田光神情從容,淡淡道:“荊兄弟,你此行定要一舉除掉嬴政,不負太子和我的重託!明日送別之時,煩請你告訴太子,就說田光請太子放心,從今以後,田光再也不會多嘴,更無可能洩漏機密了!田光就此別過了!”話音未落,寒光一閃,田光已經抽出腰中寶劍,橫劍一揮。
匡當!
長劍落地,田光倒下。
荊軻愕然,四周寂然……
這一夜,咸陽宮中同樣是不甚平靜的一夜。
燕國決定派出使臣來朝,甚至連朝晉背後不為人知的目的,秦王也瞭如指掌。秦宮裡卻不見任何該有的行動,一向果敢堅決的秦王,忽然一直沉默不動,人心反而惶惶不安了。秦王膽怯了嗎?沒有人能窺見秦王心中的想法。
他膽怯嗎?秦王其實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一個王沒有膽怯的權利。而他,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王。
愈是在孤寂冷清的夜晚,愈是渴望有人陪伴。天下眾人如此,天下的王更是如此。差別之處僅在於承認與否。
秦王才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就發現身旁的麗姬已被驚醒,正定定地盯著自己,臉上盡是茫然的神情,秦王輕聲道:“愛姬說過每每會出現的夢境至今依舊嗎?”
麗姬點頭道:“嗯,只不過最近幾夜的夢境有了一些改變。”
秦王有些好奇,她長久以來反覆出現的夢境,究竟發生什麼變化了,疑惑道:“喔?是什麼樣的變化呢?”
麗姬同樣為此改變深感疑惑,無奈道:“很模糊不清的夢境,麗姬一時也無法清楚表達。”
“那,愛姬想聽聽寡人常會出現的夢境嗎?”秦王忽然興致勃勃。
“麗姬也想知道大王的夢境。”麗姬睜著晶瑩的眸子,輕仰下頷,對秦王道。
秦王深深看了麗姬一眼,忽而閉起雙目,像是在沉思什麼,跟著緩緩道出夢中的情境:“大殿上,像是有人慾刺殺寡人,忽然一隻手抓住了寡人,看不見他的相貌,寡人一把甩開了那隻手……結果,就在寡人要看清他的容貌時,他突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口中隱約喊著,‘沒有理由,就是要為他死,誰都不能阻撓。’寡人心中一震,這才恍然大悟,那隻手原是為了援助寡人而伸出的。”麗姬發現秦王的臉上,似乎有著極度悲傷的神情,這不是她印象中面對著自己的秦王會有的神情。
秦王沉默片刻忽而繼續道:“便在此刻,那刺客赫然出現在眼前,但很詭異的是,寡人竟也未能看見他的容貌。他就活生生站在寡人面前,寡人沒理由見不到他的容貌。突然間,一股神秘的力量逼著寡人轉身向後跑,寡人愈是拼命向後奔,那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