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串起了他豐富別樣的才華,讓他一生都在行走的一條路、吟詠的一場夢如此決絕地延留著永恆、獨一無二的自我?可細細想來,這些才華和他每個時期的天性分離一樣又符合各自為政,各得其所的規則,將他分解成了無數個個體,無數個“他”,從這個角色跳到另一個角色,然後把它們分放在不同的時空,悠閒著心思朝三暮四的。
一次結婚是他的一個小小的失誤,使他沒能以完美的孤獨來完成一生。生活的殘酷或可笑之處就在於它時時在利用生命的殘缺或漏洞,破壞一個人對完美的組建,甚至連夢也要給安排上一個厄運,一個詭異的結局。
他原計劃在臨死之際毀掉他在人世的所有痕跡,但猝死使他失去了執行這個任務的任何可能。他沒有料到,也厭惡看到的情形就是:他的所有藝術作品,文學作品立即舉世公認!人們在撰文讚美他的這些必須用天才的智慧、獨到的悟性、孤獨中的奮鬥、懂得享受寂寞,並且有一股與世俗對抗的勇氣才能完成的作品的同時,又無一不對他的性情和生存方式給予唾棄和批判,賜予他一個詞:變態狂。
其實,當一個人,無論他是帝王還是庶民,無論他是天才還是庸人,無論他是夢幻本身還是一個唯利是圖者,離開人世之後,他們什麼也不是了。至於後人要判定他們是什麼或不是什麼,就得看後人的寬容、理解和心理健康的程度來決定。
阿魯耶達,你怎麼啦?你幹嘛又拉下臉來聽我說話?厭煩了嗎?我,還是他?你是不是又在惺忪之中趕著和美白白胖胖的睡神約會了?好歹打個招呼吧,小野人,難道你也對他的一切沒有興致,甚至連聽一聽也不樂意?
又下雨了,一個故事剛剛結束,雨又來湊。
這多雨的川南,生硬的空氣,鹹澀的風。
我餓了,什麼,你也餓了?又湊巧了啊!泡麵和麵包,你吃?好,你要麵包,我就吃泡麵吧。我知道有人將泡麵叫泡麵,你瞎讓讓啥?他們的理由是,叫泡麵的話,極讓人想起人方便時的那個叫廁所的地方,想起方便的情形,哎呀呀,就是想起涓涓細流的小便,臭銅或黃金一樣的大便,總之,聯想到了,是要敗壞吃麵的興致的。啊,有道理,我也記得有幾個外地人就不敢叫泡麵,一直那麼叫泡麵,聽來就使耳根發癢。但我還是習慣叫它們泡麵,是啊,圖個方便啊。你說什麼來著?確實,吃起來方便啊。唉,這麼一想,倒真的使人覺得是在吃方便,喝小便,吃大便似的。這世人也真是,學知識時想象和聯想能力差得出竅,可在這些小敲小打的生活層面上,人們的想象和聯想功夫倒真是不淺的。把你的臉窗簾一樣拉上來吧,小東西!那張懸掛著眼珠、鼻子、嘴巴和耳朵的皮兒,已經垮下去了,就像有人在你天靈蓋上鑿了一個孔,灌注了水銀,水銀重,慢慢將面板和骨頭切開了,啊,你的這般下墜的臉,趕快拉上去吧,乖,小乖乖,聽好了啊,腳步要輕,肌肉放鬆,神色要更舒張一些!你瞧你那悶樣,真真就是一塊隔夜麵包。
對了,還是讓我把他講完吧,小野人,你總會被文字和故事的平常化所迷惑,他還沒有死哪,他現在,也不過三十來歲,我們在一起閒聊時,總要留下太多的玄虛。我告訴他,我要為他擬定一個從不惑之年到九十歲高齡之間一個失去意識,起碼是沒有知覺、無為的昏睡年月,方可符合他的全能和空白人生,就像將一個絕症患者被凍僵,密封起來,然後儲存在地下或容器之中,等幾十年或幾百年以後再讓更加聰慧和寬容的後人,由更加高明的醫術把他們解凍之後治癒他們的絕症,而我的意思就是,他必須或許是必然要經歷一段為時不短的“虛無”時刻,自我“埋葬”時刻,在這段時間裡,他無所慾望,僅為生命本身所包容。
天涼了。
阿魯耶達,你在嗎?
“在……”
怎麼的,你的回答怎麼使我像聽到了鱷魚的聲音?
“掌嘴!”
到我身邊來吧,今夜好冷。
被褥在抽搐,我感到一條鱷魚正向我爬來。
小野人,我的鱷魚。
第十四卷 第一章
我就要睡醒了,阿魯耶達,請保持你的耐心,就像我曾經要你保持的愛的姿態一樣,高雅而不失綽約。我將在夢產生之前還要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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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黎明不要來臨,天空永遠埋藏在醬色或醋色之中,晚星別再散佈它們已經不再寂寞的訊息,山不要抬起頭來,水在自我迷戀或否定中悄然東去。厭倦了人類腐爛的獸皮一樣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