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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為了證明她不是說假話,藹如特地取出那副月老籤來給張仲襄看,又談洪鈞所抽的是怎樣一支籤。可是,儘管言者諄諄,張仲襄始終將信將疑。

等到客人絡繹應約而來,起鬨的就更多了;眾口一詞,要洪鈞的“定情詩”看。他只是分辯:“既未定情,云何有詩?”但沒有人肯信他的話。

唯一的例外是作為兩位主客之一的萬士弘,默�坐在一旁,含笑不語。那笑容很奇怪,有些眾醉獨醒的意味;又像是看庸人自擾,只覺得好笑。張仲襄很機警,知道他別有會心,便湊近他身邊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我說什麼?我說了,你們也未見得肯信。”

“喔,”張仲襄更注意了,“怎麼,其中有何講究?”

“有!大有講究!”萬士弘答說:“我說一句,你們恐怕會當笑話:藹如還是黃花閨女。”

張仲襄大感意外,脫口回答:“這倒是聞所未聞的事。”

“是不是?我知道你不相信!就好比說是積年老妓要造貞節牌坊那樣,荒唐得可笑。”

“不,不!”張仲襄省悟了,萬士弘不是輕率好弄玄虛的人,他是望海閣的“護法”。若非確有所知,不會這樣說。因而用虛心請教的語氣問道:“其中必有講究,看來老兄知道?”

“不錯,只有我知道。藹如的娘跟我談過。堂子裡只有冒充‘清倌人’的,‘清倌人’冒充‘紅倌人’,在我亦是聞所未聞,不過說破了,亦就不足為奇,照堂子裡的規矩— ”

萬士弘談的是上海堂子裡的規矩,未破瓜的雛妓稱為“清倌人”;初次為客梳櫳,照例高燒紅燭,如入洞房,因而稱為“點大蜡燭”。在此以前,“清倌人”賣嘴不賣身,而狎客亦只能眼皮供養,不可存非份之想。這樣,也就不會有人常常“做花頭”,報效無窮了。

藹如之以“清倌人”冒充“紅倌人”,說穿了無非為了淫業,想引人上鉤。“然而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萬士弘說:“主要的原因是,她非此不足以保其處子之身!”

“這,”張仲襄搖搖頭,“說是為了示人以隨時可為入幕之賓,以廣招徐,這種煞費苦心的做法,在情理上還講得通。若以為非如此不足以保其處子之身,其故安在,可就莫測高深了。”

“不深,不深。道理很淺,只是足下想不到而已。譬如有人看中了她,說要梳攏,一擲萬金,在所不惜,不達目的不止!請問,在那種推車撞壁的情勢之下,你如何應付?”

想想果然,從來妓家拒客,只能獅子大開口,用大價錢將人家嚇回去;從未聽說,花足了錢也不行的!果然如此,又何必幹這一行辱沒祖宗的營生?

“如果是‘紅倌人’的身份,便無此‘點大蜡燭’之窘。至於想一親芳澤的,藹如怎麼樣閃轉騰挪,那是她的手段,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這才是‘出淤泥而不染’!真想不到‘北里志’中有這樣別開生面的一篇。真值得好妹做兩首詩,感嘆一番!”

“現在你明白了吧?”萬士弘欣慰地說,“你想,她是那樣守身如玉,即使對洪文卿一見傾心,亦決不會輕易相就,是不是呢?”

“誠然、誠然!不過,”張仲襄皺著眉說:“我倒有些替洪文卿擔心。”

“你是說他可望而不可即?”

“不是!”張仲襄答道:“看樣子,藹如志氣很高,不會肯甘於妾侍之列;洪文卿又是有太太的,只怕到頭來是一場空。”

“那就要看他們的緣份了。”

談到這裡,小王媽來請入席。洪鈞與萬士弘少不得又是一番推讓,結果是敘齒,萬士弘年長,坐了首席。張仲襄提議,將藹如亦算作客人,奉為上座。她卻說什麼也不肯,理由是:從無這樣的規矩。其實,她是因為大家鬧著要看洪鈞的“定情詩”,心裡有些受屈而無可剖白的不舒服之感,因而有意疏遠洪鈞,藉著照料廚房為名,連席面上都很少來。

她這種態度,在珠圍翠繞、飛觴醉月的熱鬧場面掩蓋之下,旁人是不容易察覺得出來的。而萬士弘與張仲襄不同,洪鈞更是不同。

一直到席散,她也沒有跟他說上十句的話,更沒有留他不走的意思。見此光景,洪鈞當然很知趣。為了怕引起旁人的揣測:為何藹如的態度突然一變,與他彷彿格格不入的模樣?他有意表示並無留戀之意,高聲向張仲襄問說:“張二哥,今天晚上可有功夫?”

“快十一點了,”張仲襄掏出懷錶,開啟蓋子看看說,“回家睡覺,你還想到哪裡去玩?”

“我想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