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婆和小王媽都未能領略涵蓄在內的意思,藹如卻欣然稱許,“對了!老馬,”她說,“你就這樣最好。”
“那麼,”馬地保問:“哪天動身呢?”
這次是小王媽作了答覆,“越快越好,請你今天就去打聽船期,有船就走,到天津起旱。”她問:“老馬,你看要多少盤纏?”
“這,這我可不知道。”
“我知道。”藹如介面,“請你去打聽了船期再回來。”
“好!”
“喔!”馬地保已快出門了,藹如又將他喚了回來,有句話叮囑:“這件事,請你不要跟人說起。連馬大嫂面前都不必提。”
馬地保想了一下,點灃頭說:“我懂。你放心好了。”
※ ※ ※馬地保的行李很簡單,鋪蓋以外,一隻藤箱,舊衣服中裹著棉紙包裹的四樣文玩:一具竹根雕花的筆筒,一隻白玉水盂,一方水晶鎮紙,一柄象牙裁紙刀。是藹如平日所用,特地託他捎給洪鈞,名為“伴畫”,其實是打算著逗起洪鈞的睹物懷人之思。
一路省吃儉用,到了京師崇文門外,馬地保不敢進城。因為他聽說過,崇文門的稅官,吃人不吐骨頭,仗著“崇文門監督”一直是王公親貴充當,靠山極硬,有恃無恐,連外省的督撫都不賣賬,他一個小小的地保,怎敢去持虎鬚?因此,沿著東河沿往東,在北小市找了家極小的客棧住了下來。
巧的是這家小客棧的掌櫃,正是山東人,姓佟。佟掌櫃很照顧這個初次到京的同鄉,將他安置在靠近櫃房的屋子,然後問起來意。
“我是替人送一封信。”馬地保答道:“長元吳會館在哪兒?”
“在西邊。”佟掌櫃問說:“你要找誰?”
“洪狀元。”
“洪狀元?”佟掌櫃不覺詫異,“是蘇州的洪狀元嗎?”
“對!一點不錯。”
“老鄉,”佟掌櫃不由得關切,“你跟洪狀元認識?”
“認識。洪狀元從前一直在煙臺東海關當差。我— ”
“怎麼?”
馬地保想說:我跟他還一起在福山縣替人打過官司。但話到口邊,覺得無須說此,所以又咽了回去。如今佟掌櫃追問,不能不答,便含漢糊糊地答說:“我見過幾面。”
“那麼,老鄉,你是給誰送信呢?”
這就見得馬地保老練可靠了,他不提藹如的名字,只說:“是東海關上的一位老爺。”
“嗯、嗯!”佟掌櫃說:“京裡的規矩,官越大起得越早,都是天不亮上朝。像翰林院的老爺們,上午到衙門裡打個轉,沒事就吃酒做詩去了,不定什麼時候才回家。我想,你專程來報信,當然要面見本人;最好明天一早去,就一定見得著。”
“是,是!”馬地保欣然答說:“你老哥替我想得很周到。準定明天一早,勞駕你派個夥計領一領路。”
※ ※ ※“喏!”佟掌櫃的夥計,指著那副已經褪色的“禹門三激浪,平地一聲雷”的對聯說:“這就是長元吳會館。你老自己去問吧!我這裡還有活,可不能陪你了。”
“多謝,多謝!”馬地保道個勞,提著手裡的藍布包裹,踏進會館,向門房問道:“請問,蘇州的洪老爺,洪狀元住哪間屋?”
正在看唱本的門房,拿老花眼鏡往額上一推,定睛將馬地保打量了一遍,慢吞吞地問道:“你是哪裡來的?”
“我打煙臺來,來給洪老爺送信、送禮。”馬地保將包裹,往上提一提,表示不是撒謊。
“你請等一等。”
馬地保很高興,心想聽佟掌櫃的話不錯,果然是一早來的好。於是在門房外面專供轎班歇腳的長凳上坐了下來,將預先想好要跟洪鈞說的話,又默憶了一遍。
過不多久,門房入而復出,後面跟著個穿馬褂的中年人,一直走到馬地保面前問道:“貴姓?”
馬地保急忙起身答道:“我姓馬。”
“敝姓張,是這裡的司事。”張司事自我介紹過了,將手一擺,“請裡面坐。”
兩人在門房中坐下,馬地保仍舊是那句話,要面見洪鈞,送信送禮,卻未說信和禮物出自何人。
“喔,這可不巧了。”張司事搔搔頭皮說,“洪狀元不在京裡。”
馬地保一聽這話,心往下一沉,急急問道:“到哪裡去了?”
“到保定去了。聽說是直隸總督李大人邀了去看文章;得要個把月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