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不知道。”
“讓我來告訴你這個人吧。”板橋敘說道:“雍正年間,浙江的呂留良先生推辭了朝廷要他去博學鴻詞的委任,跑到寺院裡當了和尚,在寺院裡,他寫了不少犯上的文章,呂留良死了,什事也沒有,事情出在一個湖南人身上,他叫曾靜,曾靜聽說呂留良的學問,派了他的弟子張熙到浙江尋找呂留良的文稿,還找到了呂留良的兩個弟子,他們回到湖南與曾靜一會合,打起推翻朝政的主意來。文人造反成不了大事,於是他們找到了陝甘總督,漢族大臣嶽鍾琪。這時的嶽鍾琪掌握很大的兵權,因為*新疆叛亂嶽鍾琪立了大功,此時正受到雍正帝的重用。如果嶽鍾琪能被說動,四個秀才造反也就成了一多半。曾靜寫信讓張熙去找到嶽鍾琪,嶽鍾琪見信大驚,抓起了張熙,一頓毒打之後,第二天又秘密召見了張熙,說那一番毒打是試探他張熙的,自己想反清正愁找不到幫手。張熙一開始不相信,禁不住嶽鍾琪裝得鄭重其事,還真的乞神賭咒,於是信了他,把什麼話都說了。嶽鍾琪一面派人到湖南抓人,一面八百里緊急奏章遞到了雍正那裡。雍正間的文字獄就從這裡開始了。他嶽鍾琪從此調到京城,被雍正帝授為撫天大將軍。”
“這種混帳奸人,給他作畫,豈不是辱沒了我等的畫筆?”汪士慎激忿地說。
“事情不是這麼簡單。”金農道,“依我之見,畫還是要畫,就是看怎麼個畫法了。”
板橋點頭稱是:“冬心兄所說極是。我聽說,這個嶽鍾琪殺了人,就是告到皇上哪兒去了,皇上都要讓他三分。如果不畫,我們幾個逃不了事小,關鍵這個老傢伙心狠手毒,他會連帶我等的家人老小一同掃得一個不剩。”
以柔克剛,棉裡藏針,這是幾位可憐的畫師唯一的選擇。任何違心的東西都有它不能外宣的秘幕,如果沒有他們驚倫的機巧,沒有他們絕世的聰慧,恐怕揚州八怪的故事今天就不是這麼寫了。
幾位畫師笑呵呵地回到議事廳,麻三貴的長臉緩和了下來,早在他們商議的時辰,麻三貴就安排衙役擺好了畫案,放上了閉墨紙張。他們不用多說,各就各位,挽袖執筆,舔墨著色。
一杆直衝天穹的清竹在板橋的筆端氣勢渾然而出;金農的小橋流水淌出了各種書體的“壽”字;塗抹勾點汪士慎畫出了滿紙染色的紅梅;高翔在高山之巔一筆掏出了一隻活靈活現的石猴形成俯瞰萬里山河的俏皮野風;黃慎的八仙圖仙骨凌然,剩下一個曹國舅的腦袋沒畫,停了筆。
聽衙役報畫師們的字畫已經作好,在花廳裡品茗靜侯的麻三貴和吳子坤、趙懷沙交換了下眼色,興沖沖地趕到議事廳來觀畫。
麻三貴進門就問:“都作好了?”
金農收筆戲言道:“好了,你催的這麼急,少了一個字你擔著了。”
“你這麼說,我還真要數數,一萬個壽字少沒少。”麻三貴認真地說。
“那好,拿回家慢慢數去吧。”金農笑道,“少了,我再補還不行嗎?”
“你別開玩笑了。”麻三貴喜滋滋地笑了下,吩咐道:“章師爺,你把作好的都收了,現在就送到裱坊裡去!”
章元傑收著大夥的畫子,一見黃慎的畫子,嚇了一大跳,口吃地說道:“黃,黃師傅,你這張畫子是怎,怎麼回事?!”
黃慎不緊不慢地說:“怎麼啦?”
“曹國舅的頭呢?”章元傑大惑不解。
“這頭你問麻大人要。”黃慎戲諧道。
麻三貴跑過來看,頓時就急了眼,梗著脖子說:“新鮮,你問我要什麼頭,頭你不畫,我怎麼交差?”
“你不是說了嗎,曹國舅的頭要嶽公子的模樣嗎?”黃慎瞄了下畫幅道,“見不到他的人,我是神仙也變不出來呀!”
麻三貴這下才悟出個所以然來,拍了下腦門:“哎呀,我怎麼把這一碼子事忘了呢!”
4
梅子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她絕望了,絕望的人面臨絕境往往顯得格外的平靜,異常平靜的她畫下了一幅《折梅圖》,上書:落花成泥,潔身歸西。
有人開門,梅子藏起了書畫。
進來的是姐妹湘蓮、荷花。湘蓮的手裡捧著一套嶄新的衣裙,荷花雙手託著一個托盤,裡邊裝著吃的湯羹。
湘蓮不敢大聲地說:“梅子姐姐,媽媽讓你吃了這份燕窩湯,換好衣裙,待會送你到嶽府去。”
梅子靜靜地說:“荷花,你先走,我跟湘蓮有話要說。”
荷花施了個禮:“姐姐保重。”退出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