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挾他繼續為日本人做事,血氣長衝,他恨不得赴湯蹈火將這些日本人碎屍萬段,又何懼他們的要挾?只是,慢慢冷靜下來,深諳攻防之道的少爺非常清楚,硬碰永遠不是最好的方法,順勢、蟄伏、一舉功成,才不枉是秦敖的膽識謀略。
他接受了“四姐”的條件,甚至說,“四姐”的到來,對他而言,是正中下懷的。
只是有一個問題,他尚未清楚——以他的經驗,今天應了這樣的合作,日本人對他,也決不會信任,在他身邊,不為他知的地方,應該是會滲入日本人的耳目。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我愛少爺的,除了他的性情才情,除了他的沉鬱憂惴,除了他的執著決絕,便是那俊如清風玉山的外表下,如狼般步步為營、伺機而迅擊的手段。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19 生日
每月逢六,是少爺與“四姐”約定秘密發報的日子。一月有餘,四次逢六,少爺的密電始終是“唐無離渝安排”。
少爺的書房,一直上著一把重鎖;“四姐”找上門來之前,他覺得自己的家尚是安全的,“四姐”的到來,使他意識到自己早已進入日本人的實現,那他周身,草木皆兵。
他把每份材料裡都夾了一根頭髮,髮根起自某行某字,髮尾落於某行某字,都默記於心,再次翻看的時候,以頭髮的位置判斷是否有人動過這些材料。一月下來,並無異常。
他其實是個極心細的男人。
再逢六時,正是少爺的生日,十一月十六。
自我來秦家,這是少爺第二個生日。
一年前的今日。我並不知道那日是少爺的生日,只是清晨,走到少爺房門前,有些詫異,少爺一向晚睡早起,常常日不過牆,就已離開了;而今窗外日遲遲,他的房門卻還是緊閉的,我正猶疑著,要不要敲門進去,只聽見他房裡簫聲漸起,彷彿吹簫的人邊吹邊慢慢地走近,惆悵不失悠揚,纏綿不失清麗,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忽緩忽促,似直上九霄雲外又遺落天涯瀚海,似睥睨高山雲端又沉溺晚秋江潮。我在門口,愣住了,爹爹吹簫,多是正襟危坐,更似聖哲講經,賢師傳道,而少爺的簫聲,承心性、載愛恨,把他平日不與人言的悲歡,慢慢道盡。
幾個回合之後,簫聲漸隱,又似吹簫人慢慢遠去,竟留也留不住。
我忽然明白,為何古有伯牙子期的佳話——若是這軫琴人不在了,聽琴人不知生又何歡;若知這聽琴人的心思,軫琴人為天下再無知音而斷琴絕音又何足惜?
只是,我知其音,其卻不知我之知其音,所以,這“知音”二字,到底當不得。
良久,簫聲又起,我慢慢靠在牆邊,這才察覺到,他的簫聲雖極好,卻有些奇怪。直到吳管家叫我去廚房,給少爺做一碗壽麵,我才明白,怪在哪裡。
不是奇怪,是殘缺——原來,今日是他的生日,想必,往年的今日,都有一個人軫琴與他合奏,而今,只有簫聲的旋律,卻沒有箏的伴奏。簫聲漸落,琴聲漸響,琴聲漸緩,簫聲復起,間關鳥語,彼鳴我和,這才圓滿。然而,此情此景,卻只有簫聲,只有他一個人。
那個生日形單影隻,可他的心裡並不孤單,他以為,遠在武漢,那個女人,必也臨窗獨立,記著他的生日,記著年年今日,她指間的弦,他手中的簫。
又怎料得,在武漢,她正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一起讀著泰戈爾先生的詩——比起少爺,陸涯也許更算得是個風雅之人,有張有弛,重任在身,憂患不關心,情思細膩,行為浪漫。而少爺,枉讀詩書萬千,卻不見為心愛的女人為賦一篇,少爺原非風雅之人,音律之事,並不常做,偶爾,渝雯彈琴,還會顧忌是不是擾了他的工作,亂了他的思緒。只是,年年生日,他再沒有理由拒絕渝雯合奏的心願——直到渝雯嫁去武漢,他才悔當初,竟會帶著那樣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答應她如此簡單的一個請求。
今年今日,才是真真正正地只有他一個人。
我一直在側耳傾聽,暗慶一直沒有聽到他房間裡傳來簫聲。
“今年,他沒有動那簫?”一個有些久違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是俞小姐,原來,她也知道。
“秦敖就是秦敖。”她讚許地看著他房間的方向。
“俞小姐,這話怎麼說?”其實我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不喜歡她這樣說。
“渝雯在武漢的兩年,每年今日,沒人撫琴,他也會獨自吹簫——只要他覺得她還愛他,那便是山長水闊,情也不改;而今他知道她不再愛他,便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