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低下頭,我沒有想到,對那些女人,少爺並不是僅僅沉墮釋放,他竟然還會給她們寫東西,我整理起來的視作珍寶的那些墨跡,他可以隨隨便便的給那些女人——逢場作戲,竟是這樣的……
我低頭的瞬間,沒有看到,少爺正把一種也很奇異的目光投向我。
“裡面說。”少爺引著那女人,走進臥室,目光卻久久地留在我身上,直至轉身進門。
很久,那女人出門來,她籲出一口長氣,抬頭望天,儼然是一副扶搖而上、志在千里的樣子;她慢慢地放低視線,看到我,笑了笑,那樣的從容和淡淡的得意,竟彷彿,看著她射程內的獵物。
“多謝小姑娘引路,秋涼、加衣。”她客套地向我道謝,居然關切地摸了摸我的衣衫,叮嚀囑咐道。
我冷眼看著她,一言不發。
少爺正在房間裡,隔著窗簾,冷冷地看著我們。
“小蝶。”我怔怔望著那女人離去的背影,思考著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少爺喚我。
我回過頭,“少爺?”
“那女人剛剛和你說了什麼?”
“我不知道,這個女人有點奇怪。”
他微微揚起頭,似乎想要說什麼,又止住了,只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回房。
“砰”的一聲巨響,撞上房門——他總是這樣,發怒的時候,多是不形於色,卻會在一個細微的小動作上宣洩出他衝冠的怒火。
一個不速的女人,帶著奇異的神情,招致少爺莫名的怒火——甚至,我感覺,這怒火是牽扯到我的。
18 遺咎
黑龍會——日本特務組織,暗中策劃一起針對部分國共高官的暗殺陰謀,黑室老闆唐大銘就在黑名單之列。
唐大銘一直在重慶黑室指揮工作,重慶作為戰時首都,是極不利於日本特務下手的,黑龍會“刺唐”小組的特務多方面收集唐大銘的活動資訊,希望能夠抓住唐大銘離開重慶的時機下手;這個時候,少爺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那個上門來找少爺的奇怪女人,就是黑龍會的頭目之一,代號“四姐”。她拿來的信,記錄的正是少爺發給汪精衛的部分密電——關乎重慶天氣情況、空中防空力量分佈情況的密電——少爺看著那熟識的電文,慢慢抬起眼睛,看著那女人,一言不發……
他終於明白,汪精衛要求重慶特工收集這些情報,竟是日本人所授意;少爺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已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這密電,既曾落入日寇之手,那“五三”“五四”的浩劫,他秦敖,難辭其咎。
他胸口似一團血湧上來,我當時只看到,少爺眼睛下面絕對有不同的東西,卻不知,他內心,如玉山之將崩。
帶著“四姐”進屋,關上房門,少爺轉身用槍口頂住她的額頭。
“四姐”依然是滿眼的笑意,“我們未必是敵人。”
“等我們把轟炸機開進日本上空的時候,你再和我說這句話!”
“哈哈,你怎麼知道我是日本人呢,清淺?”語氣裡不無嬌嗔。
少爺不喜歡被這樣的人喚他的字,厭惡地移開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信,“看這信封。”
“四姐”不解,“只看這信封?”
“字跡歪歪扭扭,分明沒寫過幾個漢字,卻附庸風雅地用上‘惠鑑’一詞,這是我們中國古時恩師給學成弟子的書信中才會用到的。你們日本人覬覦我中華文化,常做這種附庸風雅的蠢事!”
“是我淺薄了,哈哈,看來###倒真是個值得久居、慢慢品位的地方啊。”
“閉嘴!” 這日本女人的猖狂,讓他感到滿心的屈辱,“你居然敢找上我家門來?”
“我特來道謝的。謝你對皇軍的協助,沒有你,五三五四大轟炸不會進行的如此順利。”
他沒有再說話,滿眼、滿心,都是屈辱——屈辱,遠甚於憤怒,憤怒是罪責在人,而屈辱往往是自取咎戾。他嘗過作為男人的屈辱,卻不知作為國人的屈辱,更過之。
清淺一生,一直自命不凡,回首去看,除了屈辱,卻似更無其他。
“清淺,我既然敢獨自一人登門造訪,必然有緊要的事,你難道不想坐下來安心地聽我把話說完嗎?”
少爺看著她,慢慢地收起槍,他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那落入日寇手中的情報,確實給他很大的打擊,使他失去了一貫的睿智冷靜、沉穩老辣。那女人所謂“緊要的事”,不需她說,又怎能瞞過他的眼睛?她不過是要借那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