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到你大聲叫出來為止!”
“我是一堆卑鄙齷齪的猶太老屎蛋!”
“把他的眼鏡給他,”艾克曼好象沒事人一樣說。“好,站起來。”
我掙扎著站起來的時候,有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肘兒,扶我穩住身子。有人給我把眼鏡戴上。這時,我才一下看出了愛潑斯坦的臉。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在那雙迷惘的棕色眼睛裡,結的是兩千年猶太曆史的疤痕。
“坐下,傑斯特羅博士,”艾克曼說。他坐在辦公桌後邊抽著煙,神閒氣定,象個銀行經理似的。“現在。我們切實地來談談。”
布格爾在他身旁坐下,揚揚得意地咧開嘴笑著。
這以後發生的事,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因為我當時頭昏眼花,痛得要命。 艾克曼說話的腔調仍然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可是又帶有一點兒椰榆意味。他所說的話幾乎和這頓毒打一樣叫人心煩意亂。黨衛軍知道我在教授猶太教法典,而關於猶太人的科目是禁止教授的,所以我可以被送進小堡的可怕的牢房去,很少有人能從那裡生還。更叫人震驚的是,他透露說,娜塔麗參加了諷刺元首的下流地下演出。因此可以把她逮捕並立即處決。娜塔麗始終沒和我談過這件事。我只知道她給孩子們表演木偶戲。
顯然,艾克曼告訴我這些事情,是為了加深布格爾的野蠻毆打給我的教訓。那就是,我們作為美國人的權利,或者說,作為西方文明人的權利,已經不復存在了J我們已經越過了界線。由於我們所犯下的罪,我們已經無權要求恢復在巴登一巴登的身份了,而且我們隨時隨刻都有生命危險。他以一種特別尖刻的坦率態度又加上一句:“其實我們倒並不在意你們猶太人怎樣自尋樂趣!”他要我繼續教下去,並且還說,如果娜塔麗不再演那種諷刺劇的話,那對我們兩個人來說只會更難辦,因為我不可以把她離開黨衛軍總部後發生的事告訴她。我決不可以向任何人吐露出半句。要是我吐露了,他肯定會知道的,那就太糟糕了。他說愛潑斯坦會向我交代一下我就任長老的手續,然後他簡慢地揮了揮手,吩咐我離開。我從椅子上幾乎站不起身來。 愛潑斯坦只好扶著我一拐一拐走了出去。在我們身後,我們可以聽見那兩個德國人說笑話,縱聲大笑。
我們一塊兒離開了黨衛軍總部,愛潑斯坦始終一句話也沒說。走過圍牆那兒衛兵面前時,我強使自己象平常那樣走。我發現,如果我挺直身子,大踏步走,反而痛得不那麼厲害。 愛潑斯坦把我帶到理髮店,讓我理了發,修剪了鬍子。我們又走到委員會會議室。一個攝影師正在那兒預備給集合在一起的長者們拍新聞照片。有一個記者,一個穿了一件皮大衣的相當漂亮的年輕德國女人,正在問問題,記筆記。我和長老們一塊兒擺好姿勢,另外又單獨照了一張照片。記者跟我,還跟其他人談話。我相信,這兩個一定是真正的新聞記者,他們一定會帶著一篇很有說服力的報道離開——一篇連他們自己也會相信的、有關管理猶太樂園的猶太委員會的報道。這個委員會是一群神情安詳、衣冠楚楚的出色人物,其中還包括《一個猶太人的耶穌》的作者,著名的埃倫。傑斯特羅博士。
這樣公開利用我的姓名和讓我露面,就擺明了:我和娜塔麗已經無法透過外交途徑獲得援救了。就算這篇報道是供歐洲人閱讀的,美國方面慢慢肯定也會聽說到它。我給特萊西恩施塔特增添的這一點兒光彩,似乎已經超過了國務院為了我們這件事所能給德國人增添的麻煩。 公文的往返可以一拖幾年。在這種徒勞無益的程序能收到任何成效之前,我們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
在我下筆寫到抵銷這種種驚恐、痛苦和屈辱的那件事——我堂弟班瑞爾的死裡逃生以前,我還想對上面這件事寫下幾句話。
我活了六十五年,簡直沒受到過什麼粗暴的體罰。實際上,我所記得的最近一個例子,還是在奧斯威辛的猶太教法典學校讀書時萊撒爾拉比打我的那下。那一次,萊撒爾拉比可以說是一下把我的猶太人身份打掉了,而這次一個黨衛軍軍官又把我踢了回去。我回到房間後所做的事,除了對我自己外,對任何人也許都沒什麼意義。自從離開錫耶納的時刻起,我一直帶著一個隱藏得很好、專備急用的小錢包,裡面藏著鑽石,以及我少年時代改信天主教的檔案的照片。感謝上帝,因為我們算是“知名人士”,所以還沒被搜過身。我把這些摺疊得破舊的、日期為一九零零年的檔案取了出來,撕得粉碎。今天早上,我大約五十年以來第一次戴上了經厘。我是從隔壁一個虔誠的老人那兒借來的。在這個多災多難的世界上,在我餘下的有生之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