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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部分

黨,一度也曾是頗受敬重的大規模運動,南方許多領袖人物也曾親身參與;而現代的三K黨在二十年代的民主黨政治中也曾起過作用。

極端主義,他說,乃是現代社會中普遍流行的肺結核,它是由於變化過於迅速,舊道德標準逐漸崩潰而引起的一場世界性的不滿和仇恨的傳染玻在局勢比較穩定的國家裡,結核菌由於被封閉在已經結鈣的機體組織之中,它們因此表現為一些危害作用不大的瘋狂舉動。但是一旦發生社會動亂、經濟蕭條、戰爭或是革命,這些細菌就會一擁而出,傳染全國。這種情況已在德國發生,它也可能發生在其他地方,甚至美國也不例外;德國由於這種傳染,現在已經病入青盲,這位醫生說。千百萬德國人對此十分清楚,並且深感沉痛。他本人是個社會民主黨人,德國總有一天必將回到這條道路,這條通向未來、通向自由的唯一道路。德國的文化,以及作為一個整體的德國人民,決不能由於產生了一個希特勒,或是由於他對猶太人的所作所為,便應受到懲處。希特勒時代的最大災難,其實是落在德國人自己身上。這便是R醫生的論點。

那麼,希特勒又何以會受到德國人的普遍愛戴呢?他的解釋是:恐怖,再加上對於報紙和廣播的全面控制,造成了一種好似深受愛戴的假象。但是我寫過幾篇論述希特勒的雜誌文章,我瞭解事實與數字,我瞭解所有的高等學府如何一古腦兒倒向了希特勒,我瞭解德國的許多最優秀的有識之士如何爭先恐後吹捧起這位主宰命運的偉大人物,我也瞭解政、軍、商、法各界人士如何迫不及待、慷慨激昂地向他宣誓效忠。我對這位醫生說,將來在對這一瘋狂時代進行研究的時候,必須進行解釋的一個最主要的事實是,日耳曼民族在精神上幾乎對希特勒作了全面的投降。如果你把希特勒的運動說成是一個三K黨運動,那麼,全體德國人一夜之間要麼是變成了三K黨黨徒,要麼是變成了三K黨的熱情支持者,自由主義、人道主義以及民主精神就好似從來也不曾在這片國土上存在過一樣。

他的反駁是:美國人的頭腦難以理解德國的艱難處境。他們被禁銅在中歐的一塊狹小的赤貧土地之上,許多世紀以來一直生活在俄國的壓力之下,同時又有法國在他們背後不停地騷擾。他們的兩個最大的文化中心,普魯士和奧地利,曾經慘遭拿破崙軍隊鐵蹄的蹂躪。英國又和沙皇俄國相互勾結,迫使德國人民處於虛弱地位達一世紀之久。這一切最後導致了俾斯麥的崛起;正當自由主義風行全歐的時候,他卻頑固地堅持專制主義,致使德國人民在政治上一直未能臻於成熟。到了大蕭條時期,混亂不堪的魏瑪體制開始解體,這時正值希特勒發出了強權統治的清澈有力的呼聲,這個呼聲自然掀起了一片積極和熱情的響應。希特勒利用這個民族最優秀的品質,實現了類似羅斯福新政所帶來的經濟恢復。他在軍事上的勝利吞沒了一個渴望自尊的民族對於他的罪惡傾向的抵制,這當然非常不幸。不過,美國人自己不也同樣崇拜勝利嗎?

我的床上放著一本宣傳部印行的外文雜誌《訊號》,裡面有篇用法語寫的莫名其妙的長文,把德軍在斯大林格勒的投降說得好似是打了一場大勝仗。當然,身在巴登一巴登的人,對於斯大林格勒一役不可能有多少了解,但是德軍顯然遭到了一次慘敗,這次慘敗很可能就是此次大戰的轉折點,但是《訊號》卻把它說成是按計劃行事:第六軍的犧牲加強了東方戰線,挫敗了布林什維克的作戰行動。我向R醫生問道:依他看來,德國人民是否會不分青紅皂白信以為真?或者,對希特勒的反抗會不會因此增長?

他的回答是:我對歷史的洞察力雖然令人欽佩,但對當前的軍事態勢卻不在行。事實上,斯大林格勒一役的的確確起到了穩定東部戰線的作用。他的兒子是個陸軍軍官,來信時就談到了這一點。不過這畢竟是題外話,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德國民族的性格和文化。他說他感到十分重要的是,象我這樣一個有聲望的人應該理解他的上述種種觀點,因為不久之後,需要有一個振聾發聵的文壇鉅子,向世界各國人民說明這些道理。

我也曾經想到過,這位醫生可能是德國秘密警察的一個密探,但是我又覺得不象。他的態度非常誠懇。他身材魁梧,頭髮金黃,戴一副厚眼鏡;當他闡明自己觀點的時候,一雙小眼睛露出非常嚴肅認真的神色。他說話時聲音很低,常常下意識地掉過臉去偷看一下空空如也的牆壁。我覺得他是真心實意想叫我相信“另一個德國”確實存在。“另一個德國”當然存在,而且,我相信他就是其中的一分子。遺憾的是,這個“另一個德國”所起的作用實在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