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貨色。在彈孔累累的機場上到處是偽裝的俄國雅克式戰鬥機和漆上俄國標誌的美國飛蛇式戰鬥機。
“我兒子駕駛這種飛機,”葉甫連柯邊說邊拍了拍一架飛蛇式的機罩。“這種飛機挺不錯。我們去哈爾科夫時你會碰上他的。”
白晝將盡,他們驅車前往一所醫院,去接葉市連柯的兒媳婦。她是一個志願護士,現在剛下班。汽車在靜悄悄的街道上轉來轉去,街旁的房屋好象都被一次龍捲風颳去了,只剩下一個街區一個街區的矮小地基,連碎磚破瓦都已蕩然無存。這一帶的木屋,葉市連柯解釋道,全拆掉作為燃料燒了。汽車在一塊平坦的荒地上猛然停住,只見那裡一排排的墓碑在積雪中露出頭來。墓地上到處是人們用隨手撿來的瓦礫或碎片——一截管子、一技手杖、一塊椅子的板條——或者是用木頭或馬口鐵製成的粗糙的十字架標誌。葉甫連打和他的兒媳婦下了車,在十字架叢中搜尋。將軍在遠處積雪中跪下。
“唉,她都快八十歲了,”汽車駛離公墓時他對帕格說。他臉色安詳,雙唇痛苦地緊閉成一道橫線。“她苦了一輩子,革命前她是一個侍女。她不曾好好上學。不過,她能寫詩,很不錯的詩。維拉還儲存著一些她臨死前寫的詩。我們現在可以返回營房了,但維拉邀請我們到她住的公寓去。你看怎麼樣?營房裡的伙食好些,我們把最好的東西都供給士兵。”
“我吃什麼都無所謂,”帕格說,被邀請到一個俄國人家裡作客倒是件不尋常的事兒。
“那好,你可以看到一個列寧格勒人在今天是如何生活的。”
維拉對他展顏微笑。儘管牙齒長得不好,她的笑容在頃刻之間使她看起來不那麼難看了。雙眼藍中帶綠,很漂亮。動人的熱情使她容顏生光。她的臉龐以前大概是相當豐滿的。鬆弛的面板有了皺紋,鼻子顯得很尖,兩個眼窩象是深暗的洞穴。
他們在一處很少受到破壞的街坊走進一座陰暗的門道,一陣阻塞的便池和燒油鍋的氣味撲鼻而來。他們在黑暗中走上四段樓梯。接著聽到開鎖的聲音。維拉點亮了一盞油燈,在稍帶綠色的燈光裡,帕格看到這間斗室裡塞滿了東西: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隻瓷磚爐,爐子周圍堆放著碎木片,馬口鐵煙筒歪歪斜斜地通向一個用木板堵住的窗戶。室內比室外還要冷,因為外面太陽剛才下山。維拉點燃了爐火,敲碎了水桶裡表面那層薄冰,然後把水倒入水壺。將軍從他帶上樓來的帆布袋中取出一瓶伏特加,放在桌上。儘管穿上厚實的內衣和笨重的皮靴、手套和一件毛線衫,帕格還是凍僵了。這時他自然樂於和將軍一起喝上幾杯。
葉市連柯指了一下他坐著的那張床說:“她就死在這兒,還在床上躺了兩個星期。維拉沒辦法弄到一口棺材。沒有棺材。沒有木料。維拉不願把她象一條狗那樣埋在土裡。天氣很冷,零下好些度,因此衛生倒不成問題。可是,你會覺得這件事情有點駭人聽聞。但維拉說,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裡,她象安安穩穩地睡著了似的。首先死去的當然是老年人,他們沒耐力。”
房間裡很快就暖和起來了。維拉在爐子上煎薄餅,她脫掉了披巾和皮上衣,露出一件穿破了的毛線衫,裙子下面是厚厚的護腿和皮靴。“這兒的人什麼古怪的東西都吃,”她平靜地說。“皮帶、糊牆紙上的膠水。甚至狗和貓,耗子和麻雀。我才不吃吶,我吃不來那些,但我聽說過這種情況。在醫院裡,我們聽到了一些嚇人的事情。”她指著爐子上開始瞠噬發響的油煎薄餅。“我用鋸木屑和凡士林做過這種薄餅。可怕得很,吃了難過死了,不過是為了塞滿肚子。那時候有少量的配給麵包,我全給奶奶吃了。但過了一陣子她就不再吃了。她沒有感覺了。”
“把棺材的事情告訴他,”葉甫連柯說。
“有一個詩人住在樓下,”維拉邊說邊翻動在煎鍋裡劈劈啪啪響。的薄餅。“利茹柯夫在列寧格勒很有點名氣,他拆掉了他的書桌,給奶奶做了一口棺材。他現在還沒有書桌。”
一還有那大掃除的事情,“將軍又說。
他的兒媳婦一聽,就沒好氣地頂撞了一句:“亨利上校可不想聽這些傷心事兒。”
帕格吞吞吐吐地說:“如果說起來使你傷心,那就算了。不過我倒是很想聽的。”
“那好,以後再看吧。現在吃飯了。”
她開始在桌子上擺餐具。葉市連柯從牆上取下一張一個身穿軍裝的青年的照片。“這就是我的兒子。”
燈光下他看見一張端正的斯拉夫面孔:卷頭髮,寬額角,高顴骨,天真聰穎的神態。帕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