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身上穿的是什麼嗎?”
葉市連柯問坐在身旁的一個士兵:“你穿的是新軍服嗎?”
“是的,將軍。”回答得很迅速,年輕的紅潤的臉流露出警覺的、嚴肅的神色。“美國製的。好料子,好軍服,將軍。”
葉甫連柯看了帕格一眼,後者點頭表示滿意。
“俄國的軀體,”葉甫連柯說,他的話使帕格苦笑了一下。
外邊的天色逐漸變亮。一輛斯蒂培克指揮車開了過來,粗大的輪胎掀起陣陣雪花,接著司機敬了個禮。“好吧,我們去看看我的家鄉變成什麼樣子了,”葉甫連柯邊說邊把他那棕色的長大衣的領子翻起來,把皮帽扣緊。
維克多。亨利想象不出他們會看到什麼,或許是另一個使人意氣消沉的莫斯科,只是象倫敦一樣被燒焦、被轟炸,瘡懌滿目。現實使他目瞪口呆。
除了銀白色的阻塞氣球安詳地飄浮在寧靜的上空以外,列寧格勒幾乎沒什麼跡象表明它是座有人居住的城市。潔靜的、空無人跡的白雪覆蓋著一些兩旁矗立著莊嚴古老建築物的大道。不見行人和來往的車輛。象家鄉的星期天早晨一樣,但在他的一生中帕格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寧靜的安息日。一種令人感到不安的、藍色的、無邊的岑寂籠罩著大地;不是白色而是藍色,是潔靜的白雪從某個角度反射出越來越亮的藍天。帕格從未見過如此迷人的運河和橋樑;他想象不到如此宏偉的大教堂,或足與愛麗舍田園大街媲美的寬廣壯麗的大道,在晶瑩的空氣中披上銀裝;或在一條比塞納河還要雄偉的冰封的河流兩旁的花崗岩堤岸上鱗次櫛比的宏偉房屋,在指揮車駛上冬宮正面前方那個巨大的廣場時,他在一瞥之間完全領略了俄羅斯的雄偉、力量、歷史和光榮,就是在凡爾賽宮也看不到如此莊嚴華麗的景色。帕格記得在描繪那次革命的電影中看到過這個廣場,造反的人群和沙皇禁衛軍馬隊發出震耳的吼聲。而今,廣場上杳無人跡。在這一大片雪地上看不到一條車轍和一點人跡。
汽車停了下來。
“多靜啊!”葉甫連柯在十五分鐘的沉默之後說了第一句話。
“這是我生平看到過的最美麗的城市,”帕格說。
“他們說巴黎更美。還有華盛頓。”
“沒有更美的地方了。”帕格情不自禁地加上一句,“莫斯科只是個村莊。”
葉市連柯投以非常奇特的眼色。
“我這句話會得罪人嗎?我想到什麼就說出來了。”
“太不講外交禮貌了。”葉市連何嚎叫起來。他的嚎叫聽起來倒象是一隻貓在感到滿足時發出的哈嚕聲。
隨著時間的過去,帕格看到很多炮彈造成的損害:斷垣殘壁、阻塞的街道、到處都是釘上碎木片的窗戶。太陽冉冉上升,條條大街都發出令人目眩的光芒。這座城市甦醒了,尤其是接近德軍戰線的南部工廠區。在這兒,炮火留下了更嚴重的創痕;好些街區整個被焚燬了。行人在打掃過的街道上跋涉,偶爾有一輛無軌電車顛簸著駛過,軍用卡車和運送兵員的車輛卻川流不息。帕格聽到遠方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德軍重炮的轟鳴。他看見一些建築物上刷有這樣的標語:市民們!敵人炮擊時,街道的這一邊更危險。然而,即使在這兒,他的內心也始終存在著這樣的感覺:這是一座幾乎空無一人、幾乎遠離戰火的和平大城市。這些後來獲得的、顯得更平凡的印象並沒磨滅掉——永遠不會有什麼東西能夠磨滅——帕格。亨利那天清早在戰時的列寧格勒所見到的鮮明景象:它是一個睡美人,一座藍色冰雪天地裡被邪魔鎮住的、屬於死亡世界的大都會。
連基洛夫工廠也是一片荒涼氣氛。據葉甫連柯說,這兒應該是非常緊張繁忙的。在一幢被炸燬的大樓裡,一排排尚未裝配好的坦克上滿是屋頂坍陷時散落下來的燒焦的碎瓦破屑。幾十個戴著披巾的婦女正在耐心地清除碎片。有一個十分繁忙的場所:一個巨型露天卡車場,它廣及幾個街區,上面蓋上了精巧的偽裝網,維修工作正在這裡緊張進行,工具的叮噹聲和工人的吆喝聲交織成一片,這裡是租借物資發揮作用的一幅活生生的圖景;一股來自底特律的洪流達到了七千英里之外,德國潛艇無法觸及的地方;數不清的磨損得很厲害的美國卡車。葉甫連柯說,這些卡車多半在整個冬季裡行駛在那條冰上通道上。現在冰塊變軟了、鐵路也通了,而且那條通道也完了。經過修整後,這些卡車可以調到中部和南部戰線,大規模的反擊戰正在這兩條戰線上擊退德軍。葉甫連柯接著領他去看一個機場,部署在機場四周的高射炮群看來是美國海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