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生大喜說:“虧了秀英會說甚麼東坡西坡,才把屈老爺留下了。”眾人聞言不禁都笑起來。
於是陸生讓屈生首座,朱公子與己兩旁相陪,下面設兩座,是秀英與陸生賞識一個妓女名娟娘並坐。秀英斟了一巡酒,娟娘然後又斟一巡,到此地步,屈朱二人是從來領略過的,反拘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虧了秀英語言湊趣,和而不流,巧不傷雅,說的屈朱二人稍有喜色。餚精酒美,屈朱二人也飲了數杯,萊已上完。
屈生起身告辭,陸生再三苦留,奈屈生一定要走,當向秀英道:“所許出籍一項,我二人決不失言。如有成說,止須作一字通知朱大少爺,必然踐諾。今日相逢,不可無言為贈。以卿聰明,必能自愛,心務堅貞勿改本念,切囑切囑,日後專聽佳音!”語畢目視秀英,但見他形容慘淡,有萬分說不出的苦楚,盈盈有淚含而欲流。
朱公子嘆了一聲道:“天地生人何多缺陷,此女若能侍屈君為小星,豈非人間第一快事哉?”
屈生聞言,連忙往外就走,頭也不回。陸生上前強拉也拉不住了。朱公子無奈,止得一同出門。陸生無法,只好口中嚷道:“慢走!簡褻不恭,勿罪!”隨後進院問明鴇母一切用項,又給了賞錢,然後歸家。
那秀英後來畢竟嫁與何人?怎樣出籍?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宋武生巧娶才女 屈太史暫出都門
話說屈生同朱公子出了妓館來至街上,忙僱了一輛車,二人坐在車上議論,白秀英這女子算得有貌有才,可惜煙花淪落,看他面目尚有後福,日後不如怎樣結果。
朱公子道:“弟才說了一句頑話,姐丈就拼命飛跑,難道真怕白秀英拉著要嫁你麼?大約是表姐的閫教森嚴,走漏風聲有些不便,所以如此膽小?”
屈生道:“老弟差矣!你雖是頑話,但那女子何等激烈,萬一當真要從我,尋死覓活的鬧起來,納之耶棄之耶?棄之則有性命之虞,納之則何以告家中母妻?吳公降尊忘貴,以愛女贅我,婚來彌月,即入都會試,僥倖一第,即購美妾以歸,薄倖之名能辭否?我所以急避之不欲聞也。”
朱公子道:“足見姐丈多情守禮,令人敬佩。但許助四百金,有此項否?”
屈生道:“有之,弟之六百金真能慨助否?”
朱公子道:“小弟頗有積蓄,千金不難,況六百金。一言既出,決不食言。”二人談談說說,到了朱宅門首下車進去,爭人開發了車錢,彼此囑咐休說出此事,這且不表。
再說陸生自那日見秀莫與屈朱二人哭訴情由,二人面許出資脫籍,臨別那一種依戀光景,看了恍然大悟:天下惟有真才實學方能動人,專靠著花錢,全是假意。一向空費了許多金銀,何嘗有個知己?而今知悔,當奮志讀書,力求上進,若能博取功名,方對得過老母妻子。那美人須無意中遇之,果是兩情相浹,自成知己,不是勉強的,我從今看破了。主意既定,於是將書室收拾好了,日坐其中,溫習起詩書來了。足不出戶,晝夜用功。
母妻見此情形,追問何故?陸生道:“屈家小後生,二十四歲竟入詞林,我比他大六歲,還是白丁,令人慚愧。難道我不是人?偏要爭氣讀書,求名到手才罷。從今再不荒廢遊蕩了。”母妻聞言心中大喜,暗中唸佛說,這真是家門有幸,敗子回頭了。這且按下不表。
單說河南省城有一個武生,姓宋名梓,號桐卿,年已二十八歲。父母雙亡,止有胞叔秉初,是個廩生,分居單過。那宋梓本來是小康之家,因為人慷慨好交,不善經營,復喜揮霍,父母故後不上幾年,競將家產蕩盡。
眼看衣食難繼,他卻並不知愁。為人耿直,棄文習武,兩膀有千斤膂力。遇著名師傳授,武藝精通,最善騎射,十九歲已進了武學,鄉試兩次都因誤考落第。
他叔父忽一日將他喚去,謂之曰:“汝年已二十八歲了,尚無家室,終日遊蕩,眼看飢寒。如今我替休想出一條路來了,不知你願去不願?”
宋梓道:“叔父有何見諭,侄兒焉敢不尊!”
秉初道:“現在北京九門提督霍大人是同鄉,他當初未遇時,曾受過你祖父恩惠,他如今身貴,幸不忘舊,常寄信來探問我家景況。我想如今我寫一封信,命你帶去見他,求他提拔,收在標下當差,遇有機緣保舉一個小功名,日後還有出頭之日。你去不去?”
宋梓道:“既有此一條路,侄兒求之不得,請叔父就寫信,侄兒速即動身。”
秉初道:“論你的武藝,軍營中很可以去得。就是那混花錢這一樁脾氣要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