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有千萬裡之遙,一天會等於多少天啊!你的那顆心從託比南普江之源像信鴿一般一天要飛回你未來的唯一幸福之源十次之多,在這樣的情況下,日子遠非日曆可算,多麼難熬啊!這就是羅傑的感受。在莫莉給了他一朵小花之前,他度日如度周,在辛西婭和他徹底了斷之前他度日如度月。那時他對辛西婭雖已有疑慮,但還沒有確信她並不值得他鐘情。如果說那兩段不算很久的時間他都度日如周,度日如月,那麼在那遙遠寂寞的地方真正漫長的周與月度起來又該如什麼?與呆在家裡有充分的自由和閒暇守著不叫別人追求莫莉相比,他與那些周和月就如同多少年一般。其結果是,非洲考察期限未滿,辛西婭在他心上的原有分量早已一乾二淨,莫莉已佔據了他的整個心。
他從非洲回來了,但是當他又見到莫莉後,他想到他離開的時候在她看來未必像他感到的那麼長,於是他原來的擔心又重壓心頭,深怕她覺得他用情不專。所以,這個年輕人雖然在有關科學問題上十分自信,頭腦十分清晰,卻發現很難開口告訴莫莉他多麼希望她愛他。要是他想不到把當初從花束裡抽出的那朵花拿給她看,並以此作為話題的開始,他也許會失去機會,抱憾終生。倘若蓋斯凱爾夫人生前來得及描繪這番情景,那該描繪得多麼美妙,我們只能想象而已。但我們確信她會描繪得很美妙,特別是莫莉怎麼樣反應,怎麼個表情,說些什麼話。
羅傑和莫莉結了婚。如果問他們兩個當中那一個更幸福,那就是莫莉。她丈夫無需依靠將要傳給奧斯本的孩子的那筆小小財產。他在一所規模很大的科學研究機構裡當上了教授,從此一帆風順。對這樁事老鄉紳和兒子一樣高興。如果有誰為此而難過的話,那就是吉布森先生。不過,他找了個人和他合夥經營診所,這樣他就不時地找個機會去倫敦,到莫莉那裡住上幾天,同時也可以少聽幾天吉布森太太的嘮叨。至於辛西婭婚後出現些什麼情況,作者生前沒向人談及多少。的確,似乎沒什麼必須加上去的。不過蓋斯凱爾夫人講過一件與辛西婭有關的事情,很有特色。有一天,辛西婭夫婦來霍林福德走親戚,亨德遜先生和吉布森先生閒談之間,吉布森先生無意中提到他們家和著名的旅行家羅傑認識。亨德遜先生還是第一次聽說此事,辛西婭過去從沒有對他提到過。倘若作家晚些時候去世,這一小小的奇聞又會描寫得多麼精彩啊!
不過,推測這支生花妙筆會寫出些什麼,已經沒有意義。它不能再創造出更多的莫莉·吉布森——也不能再創造出更多的羅傑·哈姆利了。我們在這篇簡短的文字中已經不止一次地說過,根據我們所知道的作者創作這部小說的計劃,剩下的情節只須再有一章就可以寫完。就這部小說而言,可惋惜的並不很多。認識作者的人感到惋惜,主要不是惋惜一位小說家,而是惋惜這位女性本人——她是那個時代最善良最有才華的女子之一。然而,只就她作為一個小說家而言,她過早地去世也是一大遺憾。從《妻子和女兒》這部小說中,從這部小說之前的那部優美小故事《菲利斯表姐》中,從《西爾維亞的兩個戀人》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出,蓋斯凱爾夫人最近五年煥發青春,開始了新的寫作生涯,思想似乎出塵脫俗,如獲新生。不過,所謂“出塵脫俗”也是相對而言。人的思想或多或少都帶有裹在外面的“俗塵”,但比蓋斯凱爾夫人的思想俗塵更少者並不多見。她的創作中歷來俗塵很少,到後期連原有的那一點點俗塵似乎也消失了,上述三部書中不論哪一部,你一看就會覺得跳出了一個可厭的充滿著自私和低階感情的邪惡世界,進入一個有許多弱點,有許多錯誤,有長期的痛苦,但人們卻可以平靜而健康地生活下去的世界。尤其是你還想到,這個世界至少和前一個世界一樣真實。她那不往壞處去想的祥和精神閃耀在字裡行間。你在讀它們的時候,你讀到的是比較單純的故事,所描寫的雖是植根於心靈深處的激情與衝動,卻仍在可以拯救的範圍之內,並不是腐朽得不可救藥的激情和衝動。這種精神在《菲利斯表姐》與《妻子和女兒》中表現得尤其明顯。這兩部小說是作者最後的兩部著作。它們似乎在告訴我們,作者認為人生的目標不是下沉到山溝裡的泥土之中,而是昇華到與天比高的山峰之間比較潔淨的空氣中。
我們現在絲毫沒有涉及這幾部晚期作品中所表現的純理性特點。再過二十年也許人們會認為這是最後兩部作品中更重要的問題。眼下對著她的新墳我們還不能這樣想。不過,不管怎樣說,就以觀察生活而寫成的純文學作品而論,蓋斯凱爾夫人最後的這幾部小說的確屬於我們這個時代最佳著作之列。《菲利斯表姐》中有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