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輕信的傾向及對奇異事物的信仰。雖然生命把我們置於它的嚴格規則的控制之下,但我們一開始就產生了一種抵抗,以反對思維規律的嚴酷性和單調性,反對實在性實驗①的要求。理性變成了敵人,它剝奪了我們許許多多享受的可能性。
我們發現,哪怕暫時擺脫理性的束縛,沉溺於無聊的誘惑,我們也會得到很多樂趣。唸書的孩子喜愛繞口令;科學會議結束後,專家們拿自己的研究開玩笑;甚至是一本正經的人也愛聽笑話②。
對“理性和科學——人類具有的最強大力量”③的更深的敵意,在等待著機會;它使得人們寧願選擇巫醫或自然療法開業者,而不找“合格的”醫生;它偏愛神秘主義的論斷,只要它們所宣稱的事實能夠被用來破除規律和法則;它哄騙批評家對它保持沉默,歪曲人們的知覺,將得不到證實的觀點和意見強加於人。如果考慮到人類的這一傾向,就有充分理由對神秘主義著作中所提出的大量資料表示懷疑。
我將第三個因素稱為歷史因素,我的意思是指出神秘主義世界中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新東西。這個世界中一再出現的不過是古代傳說和古書中流傳下來的各種奇蹟、預兆及神奇古怪的事情;長久以來,我們認為它們不過是騁馳無疆的想象或接近欺騙的行為的結果,是人類無知至極、科學精神處於襁褓之中的時代產物。假如我們承認據神秘主義者宣稱至今仍然存在的那些事實的真實性,我們也就必須相信古代遺留給我們的那些傳說的真實性。於是,我們也就必須考慮到
①即檢驗事物,以便看它們是否真實的過程。這在《對夢的理論的一個心理玄學補充》(1917d)中有論述。也可參見《引論》第二十三講。——英譯註。
②關於這種“無聊的愉快”,弗洛伊德在《論笑話》一書(1905c)(諾頓,1961)第四章第125—127頁有詳細論述。——英譯註。
③引自歌德《浮士德》第一幕第四場。——英譯註。
所有民族傳說和神聖典籍中,都有無數類似的神奇故事;必須考慮到宗教正是將其信仰的可靠性,建立在這些神奇事物的基礎之上,並從中找到種種超人的力量在起作用的證據的。
既然如此,我們就難免要懷疑:對神秘主義的喜愛其實是一種宗教性的喜愛;神秘主義活動的隱秘動機之一,就是援助宗教,因為宗教受到了科學思想進步的威脅。這一動機的發現,增強了我們的懷疑,使我們更加厭惡研究這些想象的神秘現象。
然而,這種厭惡感遲早應當克服。我們面對一個有關事實的問題:神秘主義者告訴我們的事情究竟是否真實?這個問題最終有可能透過觀察得到解決。事實上,我們應當感謝神秘主義者。古代的奇聞怪事是我們的實驗力所不及的。雖然我們認為它們不可能得到證實,但也得承認:嚴格地說,它們也不可能被反駁。
但有關我們能夠親身經歷的當代事件,我們則必定可以做出確定的判斷。如果我們確信今天不會出現那樣的奇蹟,就無須害怕那種認為它們可能在古代發生過的反對意見:在那種情況下,其他解釋會顯得更有道理。至此,我們已弄清了疑點,準備開始進行對神秘現象的研究。
但是,在此我們不幸遇到了對我們的真誠意圖極為不利的情況。我們的判斷所應依賴的觀察,是在使我們的感官知覺模糊、注意力遲鈍的條件下進行的。神秘現象往往經過長期無望的期盼之後,在黑暗中或朦朧的紅光下發生。
據說,我們的懷疑(亦即批判)態度實際上可能阻止預期現象的發生。
因此,這些現象所發生的環境是與進行科學探索的一般環境根本不相同的。這些觀察的物件是被稱為“巫師”(mediums)的人——傳說他們具有特殊的“感應”能力,但這些人決不是由於突出的智力或性格而聞名的,也不是像過去創造奇蹟的人那樣,受某種偉大見解或重要目標的鼓舞。
相反,即便是相信他們的神秘本領的人,也認為他們特別不可靠;我們已經發現他們中的多數人是騙子,也有理由期待看到:等待尚未被揭穿者的是同樣的命運。他們的行為給人以孩子淘氣的惡作劇感或變戲法的詭詐感①。從“巫師”們的降神術中,還從未產生過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例如向人們揭示一個新能源。的確,變戲法者以魔術從空的大禮帽中變出鴿子,但我們決不會期望由此得到關於鴿子生育的新知識。我很容易理解這樣的人,他為了做到無偏見而去參加神秘的降神會,但他很快就會厭倦,厭惡地離開他曾懷抱期望的東西,而退回到其先前的成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