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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嗖地穿梭於屍首中那扣好鈕釦的褲檔隙縫間。天主變成人,人變成魚,魚變成黑雁,黑雁又變成堆積如山的羽絨褥墊。活人吸著死者撥出來的氣,踏著死者的遺骸,貪婪地吃著一切死者那尿騷味的內臟。隔著船幫硬被拽上來的屍首,散發出綠色墳墓似的惡臭。他那患麻風病般的鼻孔朝太陽噴著氣。

這是海水的變幻,褐色眼睛呈鹽灰色。溺死在海里,這是亙古以來最安詳的死。啊,海洋老爹。巴黎獎。謹防假冒。你不妨試試看。靈驗得很哪。

喏,我口渴。雲層密佈。哪兒也沒有烏雲,有嗎?雷雨。我說,永不沉落的曉星。傲慢的智慧之閃電,被火焰包圍著墜落。沒有。我那頂用海扇殼裝飾的帽子、手杖和既是他的也是我的草鞋。踱向何方?踱向黃昏的國土。黃昏即將降臨。

他攥住梣木手杖的柄,輕輕地戳著,繼續磨磨蹭蹭。是啊,黃昏即將降臨到我內心和外部世界。每一天都必有個終結。說起來,下星期二是白晝最長的一天。在快活的新年中,媽媽,啷,嘡,啼嘚嘀,嘡。草地·丁尼生,紳士派頭的詩人。有著黃板牙的醜婆子。可不是嘛。還有德魯蒙先生,紳士派頭的記者。可不是嘛。我的牙糟透了。我納悶,怎麼回事呢?摸了摸。這一顆也快脫落了。只剩了空殼。我不曉得要不要用那筆錢去看牙醫?那一顆,還有這一顆。沒有牙齒的金赤是個超人。為什麼這麼說呢?或許有所指吧?

我記得,他把我那塊手絹丟下了。我撿起它來了沒有?

他徒然地在兜裡掏了一番。不,我沒有撿。不如再去買一塊。

他把從鼻孔裡摳出來的幹鼻屎小心翼翼地放在巖角上。變成功了請喝彩。

後面,興許有人哩。

他回過頭去,隔著肩膀朝後望:一艘三桅船上那高高的桅杆正在半空中移動著。這艘靜寂的船,將帆收攏在桅頂橫桁上,靜靜地道潮駛回港口。

第四章

利奧波德·布盧姆先生吃起牲口和家禽的下水來,真是津津有味。他喜歡濃郁的雜碎湯、有嚼頭的胗、填料後用文火焙的心、裹著麵包渣兒煎的肝片和炸雌鱈卵。他尤其愛吃在烤架上烤的羊腰子。那淡淡的騷味微妙地刺激著他的味覺。

當他腳步輕盈地在廚房裡轉悠,把她早餐用的食品擺在盤底兒隆起來的托盤上時,腦子裡想的就是腰子的事。廚房裡,光和空氣是冰冷的,然而戶外卻洋溢著夏晨的溫煦,使他覺得肚子有點餓了。

煤塊燃紅了。

再添一片塗了黃油的麵包,三片,四片,成啦。她不喜歡把盤子裝得滿滿的。他把視線從托盤移開,取下爐架上的開水壺,將它側著坐在爐火上。水壺百無聊賴地蹲在那兒,噘著嘴。很快就能喝上茶了。蠻好。口渴啦。

貓兒高高地翹起尾巴,繃緊身子,繞著一條桌腿走來走去。

“喵!”

“哦,你在這兒哪。”布盧姆先生從爐火前回過頭去說。

貓兒回答了一聲“眯”,又繃緊身子,繞著桌腿兜圈子,一路眯眯叫著。它在我的書桌上踅行時,也是這樣的。噗嚕嚕。替我撓撓頭。噗嚕嚕。

布盧姆先生充滿好奇地凝視著它那綿軟的黑色身姿,看上去幹淨利落,柔滑的毛皮富於光澤,尾根部一塊鈕釦狀的白斑,綠色的眼睛閃閃發光。他雙手扶膝,朝它彎下身去。

“小貓眯要喝牛奶嘍,”,他說。

“喵!”貓兒叫了一聲。

大家都說貓笨。其實,它們對我們的話理解得比我們對它們更清楚。凡是它想要理解的,它全能理解。它天性還記仇,並且殘忍。奇怪的是老鼠從來不嗞嗞叫,好像蠻喜歡貓兒哩。我倒是很想知道我在它眼裡究竟是個什麼樣子。高得像座塔嗎?不,它能從我身上跳過去。

“它害怕小雞哩,”他調侃地說,“害怕咯咯叫的小雞。我從來沒見過像小貓眯這麼笨的小貓。”

“喵噢!”貓兒大聲說了。

它那雙貪饞的眼睛原是羞澀地闔上的,如今眨巴著,拉長聲調嗚嗚叫著,露出乳白色牙齒。他望著它那深色眼縫貪婪地眯得越來越細,變得活像一對綠寶石。然後他到食具櫃前,拿起漢隆那家送牛奶的剛為他灌滿的罐子,倒了一小碟還冒著泡的溫奶,將它慢慢地撂在地板上。

“咯嚕!”貓兒邊叫著邊跑過去舔。

它三次屈身去碰了碰才開始輕輕地舔食,口髭在微光中像鋼絲般發著亮。他邊注視著,邊尋思:說要是把貓那撮口髭剪掉,它就再也捕不到老鼠了,不曉得會不會真是那樣。這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