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脫不了的人形影子,又把它召喚回來。倘若它漫無止境地延伸,那還會是我的身影,我的形態的形態嗎?誰在這兒守望著我呢?什麼人在什麼地方會讀到我寫下的這些話?白地上的記號。在某處,對某人,音色宛若用長笛吹奏出來的。克洛因的主教大人從他那頂寬邊鏟形帽裡掏出聖堂的幔帳:空間的幔帳,上面有著彩色的紋章圖案。使勁拽住。在平面上著了色,是的,就是這樣。我看看平面,然後設想它的距離,是遠還是近。我看看平面,東方,後面。啊,現在看吧!幕突然落下來了,幻象凍結在實體鏡上。戲法咔嗒一聲就要完了。你覺得我的話隱晦。你不認為我們的靈魂裡有著含糊不清的東西嗎?像長笛吹出的優美音色。我們的靈魂被我們的罪孽所玷汙,越發依附我們,正如女人擁抱情人一般,越抱越緊。
她信任我,她的手綿軟柔和,眼睛有著長長的睫毛。而今我真不像話,究竟要把她帶到幕幔那邊的什麼地方去呢?進入無可避免的視覺認知那無可避免的形態裡。她,她,她。怎樣的她?就是那個黃花姑娘,星期一她在霍奇斯·菲吉斯書店的櫥窗裡尋找你將要寫的一本以字母為標題的書。你用敏銳的目光朝她瞥了一眼。她的手腕套在陽傘上那編織成的飾環裡。她是一位愛好文學的姑娘,住在利遜公園,心情憂鬱,是個有些輕浮的姐兒。跟旁人談這去吧,斯蒂維,找個野雞什麼的。但是她準穿著那討厭的綴有吊襪帶的緊身褡和用粗糙的羊毛線織成的淺黃長襪。跟她談談蘋果布丁的事例更好一些。你的才智到哪兒去啦?
撫摩我,溫柔的眼睛。溫柔的、溫柔的、溫柔的手。我在這兒很寂寞。啊。撫摩我,現在馬上就摸。大家都曉得的那個字眼兒是什麼來看?我在這兒完全是孤零零的,而且悲哀。撫摩我,撫摩我吧。
他直著身子仰臥在巉巖上,把匆忙中寫的便條和鉛筆塞進兜裡,將帽子拉歪,遮上眼睛。伊然是凱文·伊根打磕睡時的動作,安息日的睡眠。天主看他所創造的一切都非常好。喂!日安!歡迎你如五月花。從帽簷底下,他隔著孔雀毛一般顫悠的睫毛眺望那向南移動的太陽。我被這熾熱的景物迷住了。潘的時刻,牧神的午後。在飽含樹脂的蔓草和滴著乳汁的果實間,在寬寬地浮著黃褐色葉子的水面上。痛苦離得很遠。
不要再扭過臉兒去憂慮。
他的視線落在寬頭長統靴上,一個花花公子丟棄的舊物,並列著。他數著皮面上的皺紋,這曾經是另一個人暖腳的窩。那腳曾在地上路著拍子跳過莊嚴的祭神舞,我討厭那雙腳。然而,當埃絲特·奧斯瓦特的鞋剛好合你的腳時,你可高興啦。她是我在巴黎結識的一位姑娘。哎呀,多麼小的一雙腳!忠實可靠的朋友,貼心的知己,王爾德那不敢講明的愛。他的胳膊,克蘭利的胳膊。而今他要離我而去。該歸咎於誰?我行我素。我行我素。要麼得到一切,要麼一無所有。
像是倒一根長套索似的,水從滿滿當當的科克湖裡溢了出來,將發綠的金色沙灘淹沒,越漲越高,滔滔滾滾流去。我這根梣木手杖也會給沖走的。且等一等吧。不要緊的,潮水會淌過去的,沖刷著低矮的岩石;淌過去,打著漩渦,淌過去。最好趕緊把這檔子事幹完。聽吧,四個宇組成的浪語,嘶——嗬——噓——噢。波濤在海蛇、騰立的馬群和岩石之間劇列地喘著氣。它在岩石凹陷處迸濺著:唏哩嘩啦,就像是桶裡翻騰的酒。隨後精力耗盡,不再喧囂。它潺潺涓涓,蕩蕩漾漾,波紋展向四周,冒著泡沫,有如花蕾綻瓣。
在驚濤駭浪的海潮底下,他看到扭滾著的海藻正懶洋洋地伸直開來,勉強地搖擺著胳膊,裙裾撩得高又高,在竊竊私語的水裡搖曳並翻轉著羞怯的銀葉。它就這樣日日夜夜地被舉起來,浮在海潮上,接著又沉下去。天哪,她們疲倦了。低聲跟她們搭話,她們便嘆息。聖安布羅斯聽見了葉子與波浪的嘆息,就佇候著,等待時機成熟。它忍受著傷害,日夜痛苦呻吟。漫無目的地湊在一起;然後又徒然地散開,淌出去,又流回來。月亮朦朦朧朧地升起,裸婦在自己的宮殿裡發出光輝,情侶和好色的男人她都看膩了,就拽起海潮的網。
那一帶有五噚深。你的父親躺在五噚深處。他說是一點鐘。待發現時已成為一具溺屍。都柏林沙洲漲了潮。屍體向前推著輕飄飄的碎石,作扇狀的魚群和愚蠢的貝殼。自得像鹽一樣的屍體從退浪底下浮上來,又一拱一拱的,像海豚似地漂向岸去。就在那兒。快點兒把它勾住。往上拽。雖然它已沉下水去,還是撈著了。現在省手啦。
屍體泡在汙濁的鹹水裡,成了瓦斯袋。這般鬆軟的美味可喂肥了大群鰷魚。它們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