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那具屍骸擋住了它的去路。它停下步子,嗅了一陣,然後輕輕地繞著走了一圈;是弟兄哩,把鼻子挨近一些,又兜了一圈,以狗特有的敏捷嗅遍了死狗那汙泥狼藉的毛皮。狗腦殼。狗的嗅覺,它那俯闞著地面的眼睛,向一個巨大目標移動。唉,可憐的狗兒!可憐的狗兒的屍體就橫在這裡。
“下三爛!放開它,你這雜種!”
這麼一嚷,狗就怯懦地回到主人跟前,它被沒穿靴子的腳猛踢了一下,雖沒傷著,卻倦縮著逃到沙灘另一頭。它又繞道踅回來。這狗並不朝我望,徑自沿著防波堤的邊沿跳跳蹦蹦,磨磨蹭蹭,一路嗅嗅岩石,時而抬起一條後腿,朝那塊岩石撒上一泡尿。它又往前小跑,再一次抬起後腿,朝一塊未嗅過的岩石迅疾地滋上幾滴尿。真是卑賤者的單純娛樂。接著,它又用後爪扒散了沙子,然後用前爪刨坑,泥沙四濺。它在那兒埋過什麼哪,它的奶奶。它把鼻尖扎進沙子裡,刨啊,濺啊,並停下來望天空傾聽著,隨即又拼命地用爪子刨起沙子。不一會兒它停住了,一頭豹,一頭黑豹,野雜種,在劫掠死屍。
昨天夜裡他把我吵醒後,做的還是同一個夢嗎?等一等。門廳是敞著的。娼妓街。回憶一下。哈倫·拉希德。大致想起來了。那個人替我引路,對我說話。我並不曾害怕。他把手裡的甜瓜遞到我面前。漾出微笑:淡黃色果肉的香氣。他說,這是規矩。進來吧,來呀。鋪著紅地毯哩。隨你挑。
紅臉膛的埃及人扛著口袋,踉踉蹌蹌踱著。男的挽起褲腿,一雙發青的腳噼喳叭喳踩在冰冷黏糊糊的沙灘上,他那鬍子拉碴的脖頸上是灰暗的磚色圍巾。她邁著女性的步子跟在後邊,惡棍和共闖江湖的姘頭。她把撈到的東西搭在背上。她那赤腳上巴著一層鬆散的沙粒和貝殼碎片。臉被風颳皴了,披散著頭髮。跟隨老公當配偶,朝著羅馬維爾走。當夜幕遮住她肉體的缺陷時,她就披著褐色肩巾,走邊被狗屎弄髒了的拱道,一路吆喚著。替她拉皮條的正在黑坑的奧勞夫林小酒店裡款待著兩個都柏林近衛軍士兵。吻她並講江湖話,把她摟抱在懷裡。哦,我多情的俏妞兒!她那件酸臭破爛的衣衫下面,是魔女般的白皙肌膚。那天晚上,在凡巴利小巷裡,有一股由製革廠吹來的氣味。
雙手白淨紅嘴唇,
你的身子真嬌嫩。
跟我一道睡個覺,
黑夜擁抱並親吻。
啤酒桶肚皮的阿奎那管這叫作陰沉的樂趣。箭豬修士。失足前的亞當曾跨在上面,卻沒有動情。隨他說去吧:你的身子真嬌嫩。這話絲毫也不比他的遜色。僧侶話,誦《玫瑰經》的念珠在他們的腰帶上嘁嘁喳喳;江湖話,硬梆梆的金幣在他們的兜裡當榔噹啷。
此刻正走過去。
他們朝我這頂哈姆萊特帽斜瞟了一眼。倘若我坐在這兒,突然間脫得赤條條的呢?我並沒有。跨過世界上所有的沙地,太陽那把火焰劍尾隨於後,向西邊,向黃昏的土地移動。她吃力地跋涉,schlepps、trains、drags、trascines重荷。潮汐被月亮拖曳著,跟
在她後面向西退去。在她身體內部淌著藏有千萬座島嶼的潮汐。這血液不是我的,葡萄紫的大海,莆萄紫的暗色的海。瞧瞧月亮的侍女。在睡夢中,月潮向她報時,囑她該起床了。新娘的床,分娩的床,點燃著避邪燭的死亡之床。凡有血氣者,均來歸順。他來了,蒼白的吸血鬼。他的眼睛穿過暴風雨,他那蝙蝠般的帆,血染了海水,跟她嘴對嘴地親吻。
喏,把它記下來,好嗎?我的記事簿。跟她嘴對嘴地親吻。不。必須是兩人的嘴。把雙方的牢牢粘在一起。跟她嘴對嘴地親吻。
他那翕動的嘴唇吮吻著沒有血肉的空氣嘴唇:嘴對著她的子宮口。子宮,孕育群生的墳墓。他那突出來的嘴唇吐出氣來,卻默默無語。哦嗬嗬,瀑布般的行星群的怒吼。作球狀,噴著火焰,邊吼邊移向遠方遠方遠方遠方遠方。紙。是紙幣,見鬼去吧。老迪希的信。在這兒哪。感謝你的隆情厚誼,把空白的這頭撕掉吧。他背對著太陽,屈下身去在一塊岩石的桌子上胡亂寫著。我已經是第二次忘記從圖書館的櫃檯上拿些便條紙了。
他彎下腰去,遮住岩石的身影就剩下一小截了。為什麼不漫無止境地延伸到最遠的星宿那兒去呢?星群黑魆魆地隱在這道光的後面,黑暗在光中照耀,三角形的仙后座,穹蒼。我坐在那兒,手執占卜師的梣木杖,腳登借來的便鞋。白天我呆在鉛色的海洋之濱,沒有人看得見我;到了紫羅蘭色的夜晚,就徜徉在粗獷星宿的統馭下。我投射出這有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