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會死的。此人接到搬出去的通知,另一個便來接替。他們用黃金買下了這個地方,而所有的黃金還都在他們手裡。也不知道在哪個環節上詐騙的。日積月累發展成城市,又逐年消耗掉。沙中的金字塔。是啃著麵包洋蔥蓋起來的。奴隸們修築的中國萬里長城。巴比倫。而今只剩下巨石。圓塔。此外就是瓦礫,蔓延的郊區,偷工減料草草建成的屋舍。柯萬用微風蓋起來的那一應蘑菇般的房子。只夠睡上一夜的蔽身處。
大是毫無價值的。
這是一天當中最糟糕的時辰。活力。慵懶,憂鬱。我就恨這個時辰。只覺得像是被誰吞下去又吐了出來似的。
學院院長的宅第。可敬的薩蒙博士。鯉魚罐頭。嚴嚴實實地裝在那個罐頭裡。活像是小教堂的停屍所。即便給我錢,我也不願意去住那樣的地方。今天要是有肝和燻豬肉就好了。大自然討厭真空狀態。
太陽徐徐從雲彩間鑽出,使街道對面沃爾特·塞克斯頓店那櫥窗裡的銀器熠熠發光。約翰·霍華德·巴涅爾連看也沒看一眼就從櫥窗前走過去了。
這是那一位的弟弟,跟他長得一模一樣。那張臉總是在我眼前晃。這是個巧合。當然,有時你也會想到某人數百次,可就是碰不見他。他那走路的樣兒,活像個夢遊者。沒有人認識他。今天市政府準是在召開什麼會議。據說自從他就職以來,連一次也沒穿過市政典禮官的制服。他的前任查理·卡瓦納總是戴著翹角帽,頭髮上撒了粉,颳了鬍子,得意洋洋地騎著高頭大馬上街。然而,瞧瞧他走路時那副狼狽相,彷彿是個在事業上一敗塗地的人。一對荷包蛋般的幽靈的眼睛。我好苦惱。啊,偉人的老弟。乃兄的胞弟。他要是跨上了市政典禮官的坐騎,那才神氣呢。興許還要到都柏林麵包公司去喝杯咖啡,在那兒下下象棋。他哥哥曾把部下當作“卒”來使用。對他們一概見死不救。人們嚇得不敢說他一句什麼。他那眼神讓人見了毛骨悚然。這就是他引人矚目的地方。名氣。整個家族都有點兒神經病。瘋子範妮,另外一個妹妹就是迪金森太太,給馬套上猩紅色挽具,趕著車子到處跑。她昂首挺胸,活像是馬德爾外科醫生。然而在南米斯郡,這位弟弟還是敗在大衛·希伊手下了。他曾申請補上奇爾特恩分割槽·的空缺,然後引退成為官吏。愛國主義者的盛宴,在公園裡剝桔皮吃。西蒙·迪達勒斯曾經說過,他們要是把這個弟弟拉進議會,巴涅爾就會從墳墓裡回來,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拖出下議院。
“說到這雙頭章魚,一個腦袋長在世界的盡頭忘記來到的地方,而另一個腦袋則用蘇格蘭口音講話。上面長的八腕……”
有兩個人沿著便道的邊石走,從背後趕到布盧姆先生前面去了。鬍子和腳踏車,還有一位年輕女人。
哎呀,他也在那兒。這可真是湊巧了。是第二回。未來的事情早有過預兆。承蒙著名詩人喬·拉塞爾先生的讚賞。跟他走在一起的說不定就是莉齊·特威格哩。A·E·究竟是什麼意思呢?興許是名姓的首字:艾伯特、愛德華,阿瑟·埃德蒙,阿方薩斯·埃比或埃德或埃利或閣下。他說什麼來著?世界的兩端用蘇格蘭口音講話。八腕:章魚。大概是什麼玄妙的法術或象徵含義吧。他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她一聲不響地聆聽著。給一位從事文字工作的先生當個助手。
他目送著那位穿手織呢衣服的高個子,以及他的鬍子和那輛腳踏車,還有他身旁那仔細聆聽著的女人。他們是從素飯館走出來的,只吃了些蔬菜和水果,不吃牛排。你要是吃了,那頭母牛的雙眼就會永遠盯著你。他們說,素食更有益於健康。不過,老是放屁撒尿。我試過。成天淨跑廁所了。跟患氣脹病一樣糟糕。通宵達旦地做夢。他們為什麼把給我吃的那玩藝兒叫作堅果排呢?堅果主義者,果食主義者。讓你覺得你吃的像是牛腿扒。真荒謬。而且鹹得很。是用蘇打水煮的。害得你整晚守在自來水籠頭旁邊。
她那雙長襪鬆垮垮地卷在腳脖子上。我最討厭這個樣子,太不雅觀了。他們統統是搞文學、有靈氣的人。夢幻般的,朦朦朧朧的,象徵主義的。他們是唯美主義者。就算是你所看到的食物會造成那種富於詩意的腦波,我也毫不以為奇。就拿那些連襯衫都被愛爾蘭土豆洋蔥燉羊肉般的黏汗浸透了的警察來說吧,你從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也擠不出一行詩來。他甚至不曉得詩是什麼。非得沉浸在某種情緒裡才行。
夢幻一般朦朧的海鷗,
在沉滯的水土飛翔。
他在納索街角穿過馬路,站在耶茨父子公司的櫥窗前,估計著雙筒望遠鏡的價碼。要麼我到老哈里斯家去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