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堂裡。關於十三的迷信,那是瞎扯。
內德·蘭伯特那套衣服是用柔軟的細花呢做的,色調有點發紫。當我們住在倫巴德西街時,我也有過這樣的一套。當年他曾經是個講究穿戴的人,往往每天換上三套衣服。我那身灰衣服得叫梅西雅斯給翻改一下。咦,他那套原來是染過的哩。他老婆——哦,我忘了他是個單身漢——興許公寓老闆娘應該替他把那些線頭摘掉。
棺材已經由叉開腿站在墓穴搭腳處的工人們徐徐地撂下去,看不到了。他們爬上來,走出墓穴。大家都摘了帽子。統共是二十人。
靜默。
倘若我們忽然間統統變成了旁人呢。
遠方有一頭驢子在叫。要下雨了。驢並不那麼笨。人家說,誰都沒見過死驢。它們以死亡為恥,所以躲藏起來。我那可憐的爸爸也是在遠處死的。
和煦的罄風圍繞著脫帽的腦袋竊竊私語般地吹拂。人們唧唧喳喳起來。站在墳墓上首的男孩子雙手捧著花圈,一聲不響地定睛望著那黑魆魆、還未封頂的墓穴。布盧姆先生跟在那位身材魁梧、為人厚道的管理員後面移動腳步。剪裁得體的長禮服。興許正在估量著,看下一個該輪到誰了。喏,這是漫長的安息。再也沒有感覺了。只有在嚥氣的那一剎那才有感覺。準是不愉快透了。開頭兒簡直難以置信。一定是搞錯了,該死的是旁的什麼人。到對門那家去問問看。且慢,我要。我還沒有。然後,死亡的房間遮暗了。他們要光。你周圍有人竊竊私語。你想見見神父嗎?接著就漫無邊際地胡言亂語起來。隱埋了一輩子的事都在譫語中抖摟出來了。臨終前的掙扎。他睡得不自然。按一按他的下限瞼吧。瞧瞧他的鼻子是否聳了起來,下顎是否凹陷,腳心是否發黃。既然他是死定了,就索性把枕頭抽掉,讓他在地上嚥氣吧。在“罪人之死”那幅畫裡,魔鬼讓他看一個女人。他只穿著一件襯衫,熱切地盼望與她擁抱。《露西亞》的最後一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嗎?砰!他嚥了氣。終於一命嗚呼。人們談論你一陣子,然後就把你忘了。不要忘記為他禱告。祈禱的時候要惦記著他。甚至連巴涅爾也是如此,常春藤日漸漸被人遺忘了。然後,他們也接踵而去,一個接一個地墜入穴中。
眼下我們正為迪格納穆靈魂的安息而禱告。願你平平安安,沒下地獄。換換環境也蠻好嘛。走出人生的煎鍋,進入煉獄的火焰。
他可曾想到過等待著他的那個墓穴?人們說,當你在陽光下打哆嗦時,就說明你想到了。有人在墓上踱步。傳喚員來招呼你了:快輪到你啦。我在靠近芬格拉斯路那一帶買下一塊塋地,我的墓穴就在那裡。媽媽,可憐的媽媽,還有小魯迪也在那裡永眠。
掘墓工們拿起鐵鍬,將沉甸甸的土塊兒甩到穴裡的棺材上。布盧姆先生扭開他的臉。倘若他一直還活著呢?唷!哎呀,那太可怕啦!不,不,他已經死了,當然嘍。他當然已經死啦。他是星期一嚥氣的。應該規定一條法律,把心臟扎穿,以便知道確已死亡;要麼就在棺材裡放一隻電鐘或一部電話,裝個帆布做的通氣孔也行。求救訊號旗。以三天為限。夏天可擱不了這麼久。一旦驗明確實斷了氣,還是馬上把棺材封閉起來的好。
土坷垃砸下去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已開始被淡忘了。眼不見,心也不想了。
管理員移動了幾步,戴好帽子。真夠了。送葬者們舒了口氣,一個個悄悄地戴上帽子。布盧姆先生也把帽子戴好。他望到那個魁梧的身姿正靈巧地穿過墓叢的迷津拐來拐去。他靜靜地、把握十足地跨過這片悲傷的場地。
海因斯在筆記本上匆匆地記著什麼。啊,記名字哪。然而所有的人他都認識啊。咦,朝我走過來了。
“我在記名字,”他壓低嗓門說,“你的教名是什麼來著?我沒把握。”
“利,”布盧姆先生說,“利奧波德。你不妨把麥科伊的名字也寫上。他託付過我。”
“查理,”海因斯邊寫邊說,“我曉得。他曾經在《自由人報》工作過。”
是這樣的。後來他才在收屍所找到了差事,當路易斯·伯恩的幫手。讓大夫來驗屍倒是個好主意。原來只是憑想象,這下子可以弄明真相了。他是星期二死的。就那樣溜了。收了幾筆廣告費,就攜款逃之夭夭。查理,你是我親愛的人。所以他才託付我的。啊,好的,不礙事的,我替你辦就是了,麥科伊。勞駕啦,老夥計,衷心感謝。一點兒都沒破費,還讓他領了我的情。
“我想打聽一下,”海因斯說,“你認識那個人嗎?那邊的那個穿,身穿……”
他東看看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