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金的煙盒很重,可她拿起來卻很順手;與此同時,巴畢又一次注意到她的跛腿,毫不留情地脫口問道:“你是怎麼傷的腳踝?”
“送阿佳莎姨媽回來,在樓梯上扭了一下。”她輕鬆地聳了下兒肩,把雪茄遞給巴畢,“沒什麼。”
當然有什麼。看著煙盒,巴畢的手開始抖個不停。艾溥露拿出支雪茄,卡在他的手指之間。他從喉嚨眼兒裡咕咕嚕嗜地說了聲謝謝,踉蹌著向門口走去……
巴畢雖然情緒很激動,但他仍然把純金煙盒上的兩個縮寫字母“PT”看得一清二楚。還有裡面的黑雪茄,粗大、頭兒上塗著蠟芯。
特伊辦公室的特製雪茄煙盒裡,也有同樣的雪茄煙,是進口的,昨天他還送了巴畢一支。巴畢哆嗦著開門,努力剋制住狂躁、激動的心情,不要自己在艾溥露面前太難堪。
艾溥露大氣不出,呆望著巴畢,眼睛裡流露的也許是同情,不過巴畢覺得那是偽裝的幸災樂禍。她的長杉裂開了,露出雪白的脖頸。面對著可望而不可即的美麗,巴畢像刀子剜心一樣痛苦難忍。艾薄露輕輕張開蒼白的嘴唇,對巴畢微微一笑。
“等一下,巴畢!請等一下——”
巴畢沒有等,他忍受不了艾溥露對他的憐憫,或是他自己想像的嘲諷。這個昏暗無情的世界,充滿了猜疑、不信任,失敗和痛苦,他實在受不了,真渴望再次擁有猛虎巴畢冷酷的力量。
他“嘭”地用力關上了門,把雪茄狠狠甩在地上,再用腳後跟狠勁兒碾踏幾下。痛苦,但要挺住,巴畢抖一抖精神,大踏步地向樓梯口走去。不要沮喪,他暗暗告誡自己。即使特伊的年齡足夠做她的父親,那又怎麼樣?兩百萬美元可以輕而易舉地填平二十年的代溝;而且,不管怎麼說,也是特伊先認識她的。
巴畢滿腹鬱悶,慢慢走下樓梯,不在乎服務員足否看見他,搖晃著走出大廳。可能她是對的,他自言自語著,可能是該去看格蘭醫生。
該怎樣回到愉快又放任的猛虎巴牛夢境,日光會破壞自由思維網路,只有晚上才能逃脫這令他難於忍受的半生半死狀態,如此難於忍受的恐懼、悲哀、和痛苦的折磨,精神恍惚,身體疲乏,狂躁的渴望,忐忑的煎熬,和鑽心的苦楚。
對,巴畢決定去看格蘭醫生。
他不喜敢精神病院,但是,格蘭哈文是全國一流的。阿舍·格蘭醫生,和他父親一樣,在心理療法的新領域裡享有盛譽。巴畢記得《時代》週刊用三個專欄的版幅,介紹他的研究成果,包括生理和心理失常之間的關係、以及相關領域的新探索。那時阿舍·格蘭在海軍服役,在理療術方面,還提出使用綜合性麻醉術,是很有建立性的。
巴畢還知道,阿舍·格蘭像他父親一樣,是個堅定的唯物論者。而老格蘭曾是著名的魔術師霍迪尼的朋友,世人皆知老格蘭的嗜好,他熱衷於研究和揭露占星師、占卜師以及所有以神秘手段,預測未來、生死和來世的活動。而小格蘭則子承父業,繼續這曠日持久的對抗戰;巴畢曾就這些進行過專訪,在《星報》上刊登專題講座,抨擊建立於偽科學基礎上的種種偽宗教假說。格蘭的名言:思維是,完全是,也僅僅是,身體功能的一個組成部分。
準可能是巴畢更好的同盟呢?
第十三章地獄
巴畢一口氣走了九個街區,回到停車的地方。走走路,倒真有點兒用,昏沉沉的頭感覺好了不少,翻騰的胃也緩解了許多。他又把車開上城北的沿河新路,過了鹿溪公路橋,昨天去格蘭哈文的路上,他還差點兒在這兒撞了車呢。
黃紅相間的秋色裡,灰色的格蘭哈文精神病院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城堡,巴畢望著它冷酷嚴峻的樣子,又感到不寒而慄。要努力忘卻這地獄般的感覺,他暗暗對自己說,這個灰濛濛的東西,無非是座理性的關卡,用以抵禦未知的思維世界罷了。
他把車停到了樓背後碎石面的停車場,然後繞向樓前的大門。
遠處高高的灌木圍起一片草坪,在隨意的一瞥間,巴畢無意中看到一個病人。由兩個身著白衣的護士攙扶著,在草坪上散步,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病人正是羅維娜·蒙瑞克。
她全身黑色的服飾,抵禦著秋日裡的寒意,黑色的手套,黑色的圍巾,黑色的外套;當她猛然轉頭的剎那,巴畢覺得她黑色的鏡片剛好直直地對向自己,他似乎感到了她的驚愕和遲疑。
羅維娜隨即繼續朝前走,直挺著身體,孤獨而又孤傲,雖有兩個護士在她的左右,但仍不免令人憐惜。巴畢認為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