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回。
葡萄:“上回也打地主、富農。我當這回是啥新工作隊呢。和上回一樣。”
她已拿著盆走到院裡,從缸裡舀了兩瓢井水。樸同志直說:“我來,我來”,還是插不上一下手。他把毛巾投進水裡,胡搓亂擰,水淋淋地就擦到臉上。葡萄覺著他連搓洗毛巾也不會。洗衣服咋辦?真愁人。她看他兩隻馬虎手又在盆裡瞎攪,愁愁地笑起來。
史書記說:“王葡萄,你這覺悟可成問題。”
葡萄想,連“覺悟”這詞兒都和上回一樣。
“工作隊吃恁大辛苦,這麼大名作家上咱這兒蹲點,就為了提高你這樣人的覺悟。”史書記伸著一個手指頭敲木魚似的點著葡萄。
“覺悟覺悟,給記工分嗎?”葡萄說。
樸同志一聽,哈哈大笑。他這一笑葡萄放心了:是個魯莽漢子,一點不酸。葡萄和他對上一眼。樸同志嘴張在那裡,笑容幹在臉上。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睛,渾頑未開,不諳世事。是膽大妄為的一雙眼。眼睛又厲害又溫柔,卻是不知有恨的。這雙眼最多六歲,對人間事似懂非懂,但對事事都有好有惡。怎麼會有這樣矛盾的女人?
葡萄把他擰了沒擰乾的毛巾接過來,肩膀擠他到一邊去,自己把毛巾搓了二下,脆利地擰乾、抖開,交到樸同志手裡,端起臉盆走到院子那頭,把水倒進一個木桶。樸同志看她的一個個動作,覺著她身手漂亮,天生就會幹活。
第九個寡婦 七(11)
第二天他發現葡萄從紅薯窖上來,挎一籃子花生。她說:“炒花生給你吃。”又過幾天,他夜裡躺在床上,聽她出屋。不知為什麼,他起身扒在窗上看。他見她又下紅薯窖了,上來下去手裡都挎著籃子。
樸同志有天晚上開會回來,她給他開大門。那天他忘了帶手電,步子滑了一下,從臺階上摔下去。她給他敷藥時他說要在門上裝個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