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住的小木房旁聚著一群綿羊。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當地人,身穿藍色襯衫,未繫腰帶,鑽出小木房,舉首望天,一邊伸懶腰,一邊不時地搔搔自己的背。他把嘴張得異乎尋常的大,打著阿欠,畫著十字。
突然,一聲極為可怕的爆炸。有個什麼東西一閃,光亮耀眼,使人目眩……
那些向前彎著身子背纖的安加拉人,猛地栽倒在地。只有巴科夫一人攥住了一株樹,站住了腳。
一個木排工跌得兩膝著地,張大嘴巴。羊群咩咩哀叫,驚慌地往水中奔避。
緊接著是第二次爆炸。這次更為可怕……木排上的小木房被摧毀,在水中飄蕩,周圍水面上浮露著落水的綿羊的背脊。浪中還有件藍色襯衫閃了一下……
空氣稠濃沉濁,就地向巴科夫襲來。他的一隻手被震脫,人從懸崖上飛落水中。
他浮上水面以後,看見河上的巨浪,猶如高聳的堤岸。巴科夫嗆著水,用嘴呼吸空氣……在精疲力竭時,他想:“卡佳,我親愛的女兒,你在奧布霍夫斯基死於警察的槍彈之下,至少還有父親為你悲痛萬分,而我那在彼得堡的學生克列諾夫以後會不會記起我呢……?”
巴科夫眼看著已經空無一物的木排被折為兩段,一根根木頭被波濤打得向上撅起,豎在水中。
浪濤猛烈地衝擊著巴科夫。
如果這位從前的彼得堡教授沒有被纖繩纏住,如果那些安加拉人沒有拖住纖繩把他從水中救出來,那麼以後很多令人驚異的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篝火燒得很旺。巴科夫的風雪大衣鋪攤在木撅上烘烤著,安加拉人默不作聲地坐著。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能一對一地和熊搏鬥,都能駕著一葉扁舟渡過急流險灘而毫無懼色,可是這樣的事情他們誰也沒有經歷過。這些人不怕神,不怕鬼,但這次把他們摔倒在地之後,他們馴服了——畫十字祈禱了。
穿藍襯衫的木排工也在篝火旁烘衣服;他出於失去了自己的全部綿羊而顯得愁眉苦臉。
巴科夫背靠松樹坐著。他心臟病的發作雖然已經過去,可是左臂還在隱隱作痛。然而巴科夫已經用那令人羨慕的男低音鏗鏘地說開了:
“讓牧帥們用上帝的意旨來嚇唬人吧!但你們,獵人們,只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雙手。從天上隕落下來的石頭是可以用肉眼看見和用手摸到的。人們發現了不少這樣的隕石。”
“這不是塊什麼小石頭,老弟,今天這塊大極啦。”一位白髮倉倉、儀表令人起敬的安加拉人說道。
“對!”巴科夫同意道,“今天轟然而墜的是整整一座山岩,不比我們路旁的那個山岩小。不過這座墜落下的山岩大概是鐵質的。”
“從沒聽說過這樣的岩石,”木排工說,“魔鬼我倒聽說過。”
“墜落下來的是鐵巖,”巴科夫滿有把握地說,“雖很少,但是有。千載難逢啊。”
“那你見過嗎?”
“這種隕落鐵巖所遺留下的痕跡我見過。”
“老弟,你究竟在哪兒見過這種痕跡的?”
“在美洲,我曾去參加過一個代表大會。北美有一石漠荒原亞利桑那州。在這荒原裡有一塊地方叫‘鬼谷’……”
“我說過吧——是魔鬼。”木排工插嘴說。
“一千年以前,在那個荒原,從天空墜落下一座鐵巖。我向印第安人買了這鐵巖上的兩塊小碎片。我看過那裡留下的坑。這坑成了一個道地的湖,寬一俄裡還不止,而深則達一百俄丈!”
“哎喲!”一個年輕的獵人極為驚訝,他竭力想象這駭人聽聞的坑有多大。
“那座隕落的岩石一碰到地球,沒有用火藥就爆炸了。”巴科夫繼續說道,“岩石飛行的速度是步槍子彈速度的五十倍。岩石在飛行中的全部能量立刻轉化為熱能。”
“當然,”木排工說,“子彈一打到鐵上——就會因熱而熔化。不過,我想,這不是什麼岩石,而是魔鬼。”
“你能去碰碰魔鬼頭上的角嗎?”巴科夫狡默地問。
“要是遇到鬼,我就碰碰他的角。”西伯利亞人回答。
“寬一俄裡還不止的坑?”最年輕的獵人打了個唿哨說。顯然,他直到現在才想象出這個坑有多大。“在原始森林裡的這個坑會是個什麼樣的呢?很想去瞧瞧。”
“大概不會比亞利桑那州的坑小。”
木排工人仔細地瞧著巴科夫,沉默了很久。然後向他微微靠近些說:“我看得出,你是個有學問的人,是個很可愛的人,”他恭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