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過頭等艙,這裡只有四個座位,已經坐滿三個。前排空座位旁邊就座的一個穿淺色西服、留鬍鬚的男人衝他一笑。影子從他身邊經過時,他抬起手腕,敲敲手錶。
知道,知道,我耽誤你的時間了。影子心想。但願你此生最大的擔心不過是遲到而已。
前往機艙後部的一路上,他發現這班飛機似乎坐得很滿。事實上,普通艙完全坐滿了。17D坐著一位中年婦女。影子給她看他的登機牌存根,她也把自己的給他看:兩張票一模一樣!
“請您坐到座位上,謝謝。”空姐跑過來。
“恐怕我沒有座位。”影子說。
她檢查他們的登機牌,嘖嘖連聲,然後把他領回飛機前艙,讓他坐在頭等艙空著的那個位置上。“看來今天是你的幸運日。”她開玩笑說,“需要喝點什麼?距離起飛還有一
點時間,您肯定需要來點兒什麼。”
“請給我拿杯啤酒,謝謝,什麼牌子的都好。”影子客氣地說。
空姐轉身走開了。
坐在影子身旁、穿淺色西服的男人又衝著他用手指敲敲手錶。那是一隻昂貴的黑色勞力士。“你來晚了。”男人說著,衝他一咧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但卻一點溫暖的感覺都沒有。
“你說什麼?”
“我說你來晚了。”
這時空姐遞給他一杯啤酒。
有那麼一陣子,他懷疑這個男人有些神經不正常,然後才明白他一定是指全飛機
的人都在等他這最後一位乘客。“抱歉我耽擱你了。”他禮貌地說,“你趕時間?”
飛機駛離登機口。空姐過來拿走影子的啤酒。穿淺色西裝的男人衝她笑笑,說:
“別擔心,我會抓緊杯子的。”她只好讓他繼續保留他手中的那杯傑克·丹尼爾威士忌,同時
軟弱地抗議說這種做法違反飛行規則。(“我會把握好的,親愛的。”)
“時間當然很重要,”那人說,“但我在乎的不是時間。我在乎的只是你能不能
趕上這班飛機。”
“你真是太好心了。”
飛機停在跑道上,發動機顫抖著,準備起飛。
“我就是這種好心人。”穿淺色西裝的人接著說,“我有份工作給你,影子。”
發動機轟鳴起來,他們搭乘的這架小飛機猛地向前衝去,影子被慣性猛壓在座椅上。瞬間之後,他們升空了,把機場的燈光遠遠甩在下面。影子仔細看著他身邊的這個男人。
他的頭髮是微帶紅色的灰白,鬍鬚只比胡茬長一點點,也是灰紅色的,一張滿是皺紋的長方臉上長著一雙灰眼睛。他穿的那身西裝看起來似乎很昂貴,是融化後的香草冰淇淋的顏色。他的領帶是深灰色的絲質領帶,銀質領帶夾是一棵樹,有樹幹、樹枝、樹根,栩栩如
生。
起飛的時候,他手中穩穩地拿著那杯傑克·丹尼爾威士忌,沒有濺出一滴。
“不打算問問我向你提供的是什麼工作嗎?”他問。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那人吃吃地笑起來。“哦,一個人怎麼稱呼自己,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比打聽這個更簡單的了。只要動一點腦筋,加上一點運氣,還有一點好記性,就行。問我向你提供是什麼工作吧。”
“不必了。”影子回答說。這時空姐又為他送上一杯啤酒,他慢慢啜飲著。
“為什麼?”
“我要回家,老家有一份工作正等著我。我不需要其他工作。”
從表面上看,那人堆滿皺紋的笑容一點兒沒變,但影子感到他笑得更愉快了。“你老家沒有工作等著你。”他說,“那裡沒有任何等著你的東西了。而且,我提供給你的是一份相當不錯的合法工作,薪水高,風險不大,還有相當多的額外收益。嘿,如果你活得夠長的
話,我還可以給你提供養老金。你覺得怎麼樣?”
影子說:“你一定是看見我揹包上面的名字了。”
那人沒有回答。
“不管你是誰,”影子說,“你不可能知道我會搭乘這架飛機。如果我原來乘坐的飛機沒有轉飛聖·路易斯,我自己都不會知道我會搭乘這架飛機。我猜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或許想玩什麼坑蒙拐騙的花招。不過我覺得,如果我們之間的談話到此為止,我們倆都會過得更愉快。”
那人聳聳肩膀。
影子拿起飛機上的飛行雜誌翻看。小飛機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