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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悲涼。木槿樹叢中雜生的野草和不知名目的各種顏色的野花,卻抓住初秋的生命瘋了般地綻,於最後的輝煌。前些時,從這刺眼的奼紫嫣紅中突地直起一條眼鏡蛇,嚇得路過的女生棄書而逃。陳香梅也怕蛇,她小心翼翼留神山坡,雙腳下意識登上石階,不提防差點撞到一個男子的身上。

正是伍君耀偉。

他站在山路的轉彎口上。彎口上視野頓覺開闊,天與海彷彿成了他的背景。他深深地透了口氣,用不容置辯的語氣說:“小香梅,我還得喊你小香梅,因為你確實太小。無論如何,你得聽完我的解釋。昨天,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剛從重慶回來,家門還沒進,路過你家的紅房子,我著了魔似地站住子,是那大鐵鎖和荒蕪了的草坪魔住了我,我傻傻地等著,終於等到了你,我不知道我的話觸著了你的傷心處!回家後,愛蓮才告訴我一切,真是不敢想象!我責怪愛蓮為什麼不寫信告訴我,她說,你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落落寡合、孤獨清傲,你拒絕憐憫和同情,你挑起了全家的重擔,你只跟書本做朋友。小香梅,你不能這樣!你會被壓垮的,你的心會被碾碎的,你應該接受友情和關愛,相信人世間處處有真情———”

傾城之戀(6)

她仰臉看他,比她大十歲的男子激動得滿臉緋紅,他還在訴說,一大清早,他就守在圖書館門口,指望能見著她,望眼欲穿!一上午他傻嘰嘰在門口徘徊,直到中午學生老師一個個離館,他也沒候著她!他相信愛蓮的“情報”沒錯,那麼,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可他又不敢去聖保祿女書院,他懼怕綠眼睛的嬤嬤亂敲鐘。陳香梅低下頭來,眼睛濡溼了:這是個成熟又稚氣未脫的男子,他真心想幫她、護衛她。

她哽咽著出了聲:“對不起,我只想到自己的痛苦……謝謝你,畢爾。”

一聲畢爾,頓叫他恢復了瀟灑,他深深地透了口氣:“怎麼謝?哦,陪我喝杯下午茶。”

他也知道下午茶!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們同去到茶室。

在香梅眼中,茶室比以往哪一天都顯得更明亮、溫馨。

她對他敞開心扉,無所不談。

她說,教中國文學的吳重翰教授對她另眼相看,有時邀她到家中喝一杯福州的功夫茶。他說:你們不只是師生情,定能成為忘年交。

她說,女教授冼玉清對她可不友善,惹不起只有躲得起,不選她的課唄。他淡然一笑:同性相斥。

她不無得意地說,她能揣摩教授的心理,每每考試前,她的猜題都挺準,這不叫投機吧?他說:猜題也是學問,但更重要的是學問的根底要紮實深厚,就像建築物的牆基。他是搞建築的,三句話不離本行。

她不無羨慕地說,幾個有錢的女同學,行頭多得讓人眼花繚亂。課堂上、音樂會、茶會、晚宴、水上跳舞等場合各是各的行頭。她說,總有一天,她也能隨心所欲做衣服,不用算計著花錢。他說:你會做到的。女人喜歡衣服是天性,但我更看重你的“腹有詩書氣自華”。

忙裡偷閒,他們有了頻繁的約會。香港大酒店、告羅士打酒店、聰明人餐廳、娛樂戲院樓上的溫莎餐室,成了他們常去之處。她評點著:香港大酒樓取其幽雅,告羅士打酒店取其舒適,聰明人餐廳取其詩的情調,溫莎餐室則取其招待周到。他卻只說一句:和你在一起,哪都有詩情畫意。

她羞赧了,莫非這就是初戀?她只有16歲。

分離的時刻到了。他畢業後就職於重慶一家建築公司,這回來港辦公司的事兼探父母,事辦妥了,該去重慶了。

她哭了,一切又變成迢遙的夢。

他老氣橫秋地說:“你太小,我也不過25歲,可是這幾年,學校內遷,在流亡中上課,在動盪中畢業謀生,經歷了戰爭,飽受過轟炸,忽然間覺得自己應該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的同事,在一次轟炸後,留給他的是一片瓦礫和親人的屍骸,他不會哭,只是狂笑,他瘋了!呵,不應該這樣,應該活下去,頑強地活下去,為親人活著,為仇人活著。得告訴人們,什麼是罪惡,什麼是美好。我是個建築師,我從事建設,我跟毀滅對著幹!”

他與她緊緊握手道別,她感覺到建築師的大手的力度。

他們的友情也僅僅是緊緊地握手。

也許他捨不得這麼快就鬆開她的手,就又說起一個話題:“小香梅,你可知道美國人陳納德?為了幫助中國抗日,他組織了一支美國空軍志願隊,準備痛擊空中轟炸的日本狗強盜,聽說他們已經來到雲南的密林裡,正在緊張地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