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遍叫下來,只有董重裡和傅朗西上了街。常守義開始說醜話了:“長卵子的男人,快點從女人胯裡鑽出來。誰不肯幫麥香,就要跟著遭災。杭天甲,你家的房子大炮都轟不垮,趕快出來幫人家!”聽到常守義指名道姓地責備杭天甲,雪大爹好不驚訝。更沒想到杭天甲真的聽了常守義的話,自己在頭裡跑,身後跟著老三、老四還有杭九楓。一群人七手八腳地剛將麥香的家人從瓦礫中扒出來,街對面人家的屋角又塌了。常守義和杭九楓合抬一根槓子,搶上去撐住主樑,剛剛將搖搖欲墜的屋頂固定好,上街下街又同時傳來屋要垮了的呼救聲。
�常守義分身無術,不由得大罵那些閉門不出的人:“馬鎮長死了,你們就沒怕處?”�斯斯文文的董重裡和傅朗西也沉不氣了,一個往上街去,一個往下街去,沿途大聲招呼:“雪太大了,各家顧各家是不行的,得組織起來!”�
杭天甲也喊:“聽董先生的話沒錯,組織起來才有力量!”�小街兩旁的大門裡陸陸續續地走出許多男人:“不是我們不想幫忙,就是看不慣常守義人五人六的樣子,比馬鎮長還兇。董先生如果早點出面說話,我們也早出來了。”�
雪還在落,見不到要停的意思。要垮的房屋越來越多。半下午時,氣喘吁吁的傅朗西突然吐了一口血,嚇得董重裡讓他趕緊回屋休息。常守義他們死命地搶,只保住七家,被雪壓塌壓垮房屋的卻有十幾家。
�天黑後,雪大爹和雪大奶面對面守著一盆燒得正旺的白炭。雪大爹不滿雪大奶老用火鉗將燒得好好的白炭夾來夾去,忍了好久終於還是開了口:“這麼多年你的習慣一直改不了!我再說一遍,白炭金貴,就像有福人家,燒著後用不著搬來搬去,搬多了反而會熄的。黑炭賤,才需要不停地翻弄折騰。”
�雪大奶一口氣沒憋住,隨口還了一句:“雪家與雪有緣,再大的雪也不怕。”�雪大爹的眼睛瞪大了一圈:“你以為雪家人餓不死就是好日子?真要鬧災荒,就會大事不好。”�雪大奶不太在乎雪大爹的話:“當年長毛鬧得那樣兇,結果哩,連杭家十幾歲的武童都打不過。”�
雪大爹嘆了一口長氣:“你沒有看見外面的情形,馬鎮長死了,馬鷂子跑了,杭天甲、杭九楓,還有常守義和董先生,都和那個來歷不明的傅朗西搞到一起了!”�雪大奶也有些情不自禁:“這倒也是。董先生說書時講過,歷朝歷代造亂子的人,光是學文的不足憂,光是習武的也不足憂,世道上的痞子堆成了堆還是不足憂。憂的是,學文習武的人搞到一起,取長補短,再加上不怕事的痞子,這太平日子就沒有了。”�二人正在不快,夥計從外面回來說,失去房屋的人全擠在小教堂裡。夥計小心翼翼地將很多人本來就沒有棉衣過冬的意思夾在自己的話裡。雪大爹指指火盆,示意夥計過來烤一烤。夥計伸手做做樣子,嘴裡繼續說,受了雪災的窮人哭,開飯店的麥香也跟著哭,常天亮架上鼓說書,大家都無心聽。剛剛吐完血的傅朗西喝了一碗煎藥後,硬撐著將一些年輕人叫到裡屋,坐在一起挖古。他開口就給大家講秦始皇的兒子當皇帝后,一個叫陳涉、另一個叫吳廣的農民,為了追求幸福,如何勇敢起來造反,差一點就成了大業。接著又解釋那個黃巢殺人八百萬,在劫難逃的典故,曾經是農民的黃巢也是差一點成了大業。雪大爹圍著火盆不停地轉圈,不等夥計說完,便加了一層禦寒的衣服,出門去了小教堂。雪大爹趕過去時,傅朗西已說到辛亥年間的那場大革命。雪大爹從未聽說過自己那未見過面的親家,最早與革命黨結過盟。傅朗西說到梅外公與那個拿著槍威逼黎元洪出來管事的黃岡人李西屏志同道合時,雪大爹差點驚出了聲。常守義在一旁熱血沸騰,不等傅朗西說完,便直叫可惜,那個叫李西屏的起義者,為何非要從蚊帳後面將軍閥頭子黎元洪請出來當軍政府總督?應該由李西屏自己來當這個總督,那樣窮人的日子也一定好過多了。�“我是不會做書呆子李西屏,我也不會幻想佔著那麼多好房子的雪家會發善心,請我們去他家避難。雪家越富,能進他們屋的人越少,只有起來和他們鬥爭,我們才有機會住那樣好的房子。”常守義氣憤不已地說,“我和大家一樣,哪年過年都沒有過年的樣子。可雪家哩,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在過年。我心裡不服呀,若是大家也不服,我就替大家去雪家談判,先進那好房子裡避避難。”
聖天門口 一七(3)
�雪大爹難過得聽不下去了,閃身走進裡屋:“董先生承擔不起這麼多人,願意的,都去我家吧!”�
一直沒有做聲的董重裡說:“有沒有想去雪家住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