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天門口 四七(3)
�傅朗西仍舊是獨立大隊的政委。在他的提議下,上級將指揮長一職交給了董重裡,又將董重裡的蘇維埃主席一職交給了常守義。常守義當上蘇維埃主席的頭幾天,傅朗西曾經動了心,兩腳已經走到門檻後面,只差一步就從開滿月季花的院落裡走了出來。就在那時,工農紅軍第四軍酷似當年大破朱仙鎮後的岳家軍,在張主席的嚴令之下,悵然北撤。以史為鑑,在不明白張主席的真正用意之前,還是小心為上。傅朗西沒有邁出門檻,仍舊躲在大門緊鎖,只能從紫陽閣進出的白雀園裡。
�麥香再次提起戀愛研究會時,傅朗西竟然大發脾氣——諸如此類的話他連聽都不想聽。傅朗西的持重讓董重裡百思不得其解。在傅朗西稱病的情形下,中心縣縣委書記一職被委任給了別人。為此,傅朗西寫信給張主席說,往日聽別人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自己還不相信,直到肺病纏身後才明白,疾病真的能夠將人折磨得意志衰退。每餐能吃三碗飯,掇著雞湯當茶喝的傅朗西,竟然說自己健康情況極差,隨時都有可能去見馬克思。在信的最後,傅朗西才意志高揚了一下,他說自己人不能動,心卻像迴歸的大雁一樣早就飛向北方。在可以評論傅朗西的人中,只有董重裡還堅持著對傅朗西的一貫認識:這是一個有大志向、有大覺悟、有大思想的,不可多得的可以引領大局的天才政治家。心氣不低的董重裡,由衷地佩服傅朗西,他承認自己正是被傅朗西身上那種不同凡響的東西所吸引。�張主席給傅朗西的回信是阿綵帶來的。
�在信裡,張主席簡單地表示了對傅朗西的慰問,隨後就開始批評大別山區的某些赤色領導人,說他們有組織有計劃地打擊堅持正確意見的人。張主席希望傅朗西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拯救蘇維埃武裝割據事業於危難之時。因為張主席來信的緣故,得知傅朗西藏身之所的少數人中增添了阿彩。
�阿綵帶回一個天門口人從未聽說過的名詞:肅反。
不久之後,“肅反”就和“驢子狼”一起,成了天門口人最害怕的聲音。
�回到白雀園,阿彩臉上添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憂鬱。
月季花還在開,風吹不散的卻是別處過來的桂花濃香。大家都等著阿彩談談張主席那邊的情況,顧不上同盼星星盼月亮般的杭九楓開玩笑。
�“我是從另一個白雀園回來的,那個白雀園在河南光山縣。”一路上便衣潛行的阿彩還沒來得及換上軍裝,便對大家說,第四軍一到白雀園,張主席就大開殺戒,“從軍部參謀主任開始,然後是十二師許師長和政治部主任、三十團團長和政委,以及二十八團、三十五團和三十六團的團長。十二師許師長多麼會打仗呀,年輕得和九楓差不多,都被殺頭了,他還說不要用槍,省幾顆子彈可以保衛蘇維埃。”�
杭九楓打斷阿彩的話:“你是說張主席錯殺了好人?”�
傅朗西打斷杭九楓的話:“阿彩離張主席近,聽她說。”�
“不僅動槍動刀的人佩服許師長,就連張主席本人也說他是條好漢。張主席不止一次為許師長惋惜,後悔自己來大別山的時間太晚,沒辦法再幫許師長了,若是來得早,說不定還能將許師長從對手那裡拉回來。”阿彩接著說,“見到張主席時,我總覺得他像一個人。董先生,張主席真的很像你,白白淨淨的,很書生氣,從頭到腳,一點兇相也找不到。只要開口,句句都是學問。工農紅軍裡誰好誰不好,張主席都能說出很大的道理,雖然將第四軍的幹部戰士殺了兩千六百多人,大家反而更信服他了。”
�董重裡的語氣很堅定:“這樣做就對了,不能讓那些心外有心的人同我們攪在一起,四處惹禍!”
�常守義說得更狠:“既然是肅反,光打明槍還不行,必要時還得動一動暗刀子。”�兩個人的目光在一起碰了碰。傅朗西及時咳嗽一聲。傅朗西無力管這些事,但他還是出了一些主意,譬如說,阿彩在河南新集呆了大半年,既熟悉上面的情況,也熟悉下面的情況,讓她全力協助董重裡和常守義執行張主席的指示,別人也不會覺得過分。當然,要將這些事做得完全符合張主席的心意,還得有新人來領導中心縣委。傅朗西仍舊說自己是在苟延殘喘,假如哪一天還能重新跟著大家一起南征北戰,他會拼命報答各方面的關懷。這種話聽多了,早已無人奇怪。
�張主席的回信加重了傅朗西的病情。
麥香記得最清楚,一連三天,丈夫沒有吃任何食物,水也喝得很少。任何人見了,都覺得傅朗西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實在是一件沒